面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乌漆漆的俊眼,一对秀眉笔直,眉目之间的神情关切之极。
一时间觉得他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人眼神之中尽是紧张之色,匆匆几步走过来。
急声道:“蛮大人莫急,且算上我一个。”
“携我二人之力,足以换来大人一尊圣角了!”
在座众人皆未察觉,竟然还有另一个人藏在屋内,俱是又惊又怒。
须知此刻商议的乃是绝密之事,关乎角族大计和在座众人的生死,倘若真的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时园明藏在床底下,众人早已察觉,倒也罢了。
这个蒙面男子可全不在预料之中,叫大伙不得不大吃一惊。
至于时圆明,听见这蒙面男子的说话声,只觉得全无印象。更不清楚他甚么时候来到此处,又为何要挺身而出。
那蒙面男子自然是南秋赐,只不过他捏起了嗓子,为的便是叫时圆明听不出来。
他几步走到密室中央,拱起手来向众人打招呼。
苍游海见他身着云隐宗服饰,便道:“阁下想必是云隐宗门下了。”
南秋赐回道:“正是。”
说着,环顾四周,心想这几人素来恶名远播,平日里专门找寻也是千难万难,此刻万不想见,偏偏见着了。
方才躲在一角,已然十分惊骇。
现下走入众恶人之中,近身感受,相隔不过几尺,后背更生几多凉汗。
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强上了。
朗声道:“诸位请好,在下李寒,乃是云隐宗身练堂长老黄宗裳门下大弟子。”
魏不二听得一惊,奇怪南秋赐为何要冒充李寒师兄,而不假装成别的门派的无名弟子。
正纳闷中,南秋赐从怀中掏出一道云隐宗正式弟子的令牌,持在手中,似炫耀般向众人一一展示。
接着又道:“想必诸位也晓得,云隐宗乃九大宗之一。那九多宝塔大阵之中,本宗必会镇守一处。”
“小弟不才,却一向被掌门和师尊看好。届时镇守宝塔,在下定会列身其中。”
“只凭这个,不知是否有资格受蛮大人一尊圣角呢?”
蛮斯里有些恼恨他不请自来,却又对他的身份颇为看重。
心想此番冒险潜入潭州城,为的就是在九大宗内钉下钉子。尤其是云隐宗,因其实力最弱,更是被统领大人视为最有可能突破的薄弱点。
此人若真是云隐宗弟子,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便道:“阁下既要共商大事,为何不坦然相见?蒙着脸未免太不诚心。”
河采薇冷笑道:“只拿个破令牌,糊弄谁呢?你脸上蒙布做甚么,揭下来叫我瞧瞧。”
南秋赐心想:“我蒙着面,倒不是怕你们认得,只是怕时姑娘晓得我一路跟着,叫她小瞧我志气不高,明明是告辞了,还要心怀不轨地尾随她,南某人绝不会如此下作。”
便回道:“在下修行的是本宗秘传《蔽日遮云功》,练至第三层前绝不可以真面目示人,否则功亏一篑,十年苦修付之一炬,还望众位道友莫要见怪。”
众人不晓得此话是真是假,河采薇哼了一声:“难不成只凭你三言两语便叫我们信了?”
满天笑道:“这倒好办,老衲昔日曾超度几位云隐宗故人。这位施主究竟是否云隐宗弟子,一试便知了。
南秋赐心中一凛,听这颅魔骨陀的话外之音,十成是杀过本宗几位师兄弟。
再瞧他脖子上挂着一串森然煞白的骨珠,心想说不定其中也有本宗几位师兄弟的颅骨,一时间又惧又恨。
正是神思游离间,却见满天忽地一张嘴。
发出“嘛”的一声低吟,紧接着,口里吐出一团黑如墨汁的浓雾。
那一声低吟昏昏沉沉、闷闷噩噩。
却又似在耳畔发出,眨眼间穿过耳廓,冲进耳道,把南秋赐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下一刻,身子也似撞钟的一般,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动起来,眼看就要晃倒在地了。
又见那团绿色浓雾在空中凝实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嘛”字,向着南秋赐的脑门摁过来。
他这才神志清醒过来,双足微一点地,似风吹疾云般向后飘去。
但只退了三尺,忽地手软腿麻,只觉得一身本领削了五成,身子也慢了下来。
再一抬头,那乌黑的“嗡”字已落在头顶一步之遥。
便慌忙从乾坤袋内取出一柄长剑,聚起十成法力劈去,一道蓝芒离剑而出。
瞬间斩在那“嘛”字中央,将其劈成了一个“口”字,一个“麻”字。
方要松一口气,那“口”、“麻”二字又合在一处,倏地缩成拇指大小,似条毛虫般眨眼钻进他脑门里。
他只觉眼前即刻一黑又一亮,四周瞬时变成绿茫茫一片。
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现在眼前,遍天都是绿色的千瓣莲花绽开,每朵花瓣都生着一张红艳艳、肉嘟嘟的丰唇。
唇里面三十六个煞白明亮的牙齿整整齐齐排布着,此刻正像刽子手中冰冷的铡刀,不停地抬起落下。
又用超度死人般的语气声调,不住地念着“唵嘛呢叭咪吽”的六字大明咒。
他只听了不到半刻,头也昏,胸也闷,气也短,渐渐意识也模糊了。
不一会儿,忽然眼睁睁看见,身边钻出无数个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角魔,疯狂地朝着自己扑过来。
他发了疯似地运转法决,左拍一掌,右踢一脚,挥剑舞袖,厉芒四射,与这些凶神恶煞般的角魔生死搏命,直要将将毕生所学都使了出来。
身上更添了数不清的伤口,鲜血淋淋灌了满身,乍一看看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红红的染料。
时圆明见他神志不清,忙要上前阻断,无奈他已敌我不分,几次险些被误伤了。
魏不二附在他身上,切身体会他运用功法诀窍。
只觉得这南秋赐果然天赋颇高,有些从前不明之处、不通之法豁然开朗,实在大有收获。
不过愈到后来,愈觉的这身子疲态尽显,难以长久。
眼看就是法力耗竭、灯尽油枯之时,忽地“梆梆”两下,清亮的木鱼敲打声直入耳窝。
南秋赐猛然一抬头,一睁眼,竟又回到方才那个大厅。
一众人仍是原先的模样,厅内摆设照旧,低头瞧身上,亦是完好无损。
唯独自己的内海中法力寥寥无几,方知中了这颅魔骨陀的招。
回想起方才幻境之中,明明已是凶险万分,若不是他未存杀心,自己早已该万劫不复。
满天却双手合十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认得啦,这位施主确是云隐宗弟子。”
“至于云隐宗那宝练堂的黄宗裳,老衲也曾见过。他门下也的确有一个叫做李寒的徒弟。”
―――――――――――――――――加了一整天的班,困到极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