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先到了舅母李氏房间告辞,又找到小表妹安慰了一通。
钱蜜儿对要入宗门极为抵触,甚至有宁死不去的想法。成天到处哭诉,弄得钱国运院子里,天天愁云惨雾。
“六表哥,你说我是不是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着就又哭了起来,林琪瑢一时有些无语。
钱蜜儿才十五,如果在往日,现在也就是定亲的时候。但现在面对修仙,以后几千年的日月也在后面,倒是不用家里操心婚事了。
林琪瑢想了想,从腰上解下来一只玉制的小桶,递到钱蜜儿面前。
钱蜜儿正哭得伤心,经过没日哭泣,眼睛早肿成桃子,以往的娇蛮可爱,也不见了踪影。她费劲的仔细打量,才看清了这个东西;
“六哥的这个玉佩倒是很别致,可是送给我,我也没法开心……”
接着,又开始落泪。
林琪瑢无法,只得明说:
“你将它的开口一面放到耳边,乖——,表妹试一下,表哥保证你就开心了!”
钱蜜儿抽泣着将小玉桶开口凑到耳边,这时里面竟然传来了林琪瑢的说话声。
钱蜜儿顿时为这个发现惊奇不已。
“这是……”她奋力瞪大了红肿的眼睛。
“嘘——”
林琪瑢将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在钱蜜儿耳边耳语几句,只见钱蜜儿听后,迅疾的将林琪瑢手中的另一只小桶也抢了过去,乐了起来。
“六哥最好了!”
“记住我说的禁忌了么?”
钱蜜儿狠狠的点了几下头,这回她可安心了!
林琪瑢长舒了一口气。
说起这个小玉桶,这是费了他几日夜的苦功,功败垂成之作。实在当不得什么好物。
当初,由于“幽”“冥”,得了李修齐的绝口夸赞。他那时对神咒文、玲珑文更加以至宝相看。
哪想到,二回下手绘制,绘一个失败一个。就是幽冥二鞭之上画过的,也莫名的失效了。
最后改在做好外形的玉饰上篆刻,成百上千的家伙,能有一笔半画留下个星点、小坑的痕迹,就很给面子。
他终于知道,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得到手的,也不一定他自己的。
后来,当他再试验当初鞭心的方式,发现那两枚符文,虽然也不算成功,起码还是能用的。
这点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也是这些天他一直没再动手的原因。
不过,经过他百轮不懈的刻划,这对玉桶之上形成了无数的小点,还颇为赏心悦目。唯一的功能竟是千里传音!
苏勇拿到外面试过,效果还不错。至于,此物通话的安全性与规避能力,他不做表态,实是太没信心。
如今能做为讨小表妹欢心之物,也算它们“死得其所”了!
*——*——*——*
林琪瑢从钱家回返已是黄昏时分。
才进得林家东扈门,刚入了内院,就被自家发生的一件大事,吓了一跳。
此事虽在林家如此多事之时,也在府内传得沸沸扬扬。
林婒被敫家退婚了!
林琪瑢找到钱灵霞,询问林婒的情况。
没办法,自从林婒成了他最大债主后,林琪瑢就再也没见过她。
但再怎么样,做闺女的怎么也逃不过亲娘的眼界;钱灵霞一定是心中有数;
钱灵霞蹙着精致的眉头,歪着头好笑的看了看小儿子。又抬起玉腕,支着秀艳的下颌,笑得更深了……
“她在小庄子里过得好呢。”
“那敫家这是怎么回事?当初,可是敫天聆亲自上门求的小七,他们说不要就不要了?美得他们!”
林琪瑢越想越感觉气炸了肺。
“那又能怎么办?敫珍川昨晚公开和玉侣宗的一个‘仙女’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难道,让小七去给他做小老婆?
婚事是指定不成了,但敫家错了,却先来退亲,倒显得小七是没人要的,说用就用,要甩就甩了。
敫家要是顾念情份,既然有错在先,派个人来暗中赔个不是,道个歉,然后由女方退亲,也算给小七赔了脸面。可恨啊——”
这世道,女方被退亲和女方主动退亲,在外人看来说法完全不同。
敫家如此做法,倒更像是羞辱林家主嫡女。
他们有这么大的胆气,定是因为敫珍川的体质挂在日月榜最前面,注定要名扬修仙界,成仙也是指日可待这个原因!如此一个未来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儿子,只能仙子中的仙女儿来配,而林婒,敫家根本已经当她垃圾看待了!
就是林家打得齐家差点破灭,也没能让他们有丝毫的顾忌。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琪瑢抬起一脚,将身下铁木杌凳踢了个老远!
他喷了几十口胸中恶气,转身就往外走!
钱灵霞忙道:“你告诉她,就说让她自己拿主意。你爹气着呢!”
“知道了!”
刚走出房门,林琪瑢忙又折回。
“让她拿什么主意?”
林婒一定也出事了!
他说怎么最近小七就不住家里了呢!
“女孩子的事儿,你少管。”
*——*——*
林琪瑢心中老大的不情愿,但还是重新骑着斑光马,去看林婒。
行了一个时辰,才到了钱灵霞说的小庄子;
这是钱灵霞给自家女儿,准备的学习桑植、纺织、女红,甚至是管家的小田庄。庄后临倚一座小小山包,有小溪,田园,地梗,青麦,果菜,种类不少。
此时,天色已黑,庄内已经掌灯。
林琪瑢刚到庄口,暗中就上来了十几个林家的护院,帮他们将马牵了下去。林婒也得知林琪瑢来了,迎了出来,拉住林琪瑢猛瞧。两兄妹有月余未见,自是欢声笑语。只林琪瑢看着小七的笑脸,心中一阵阵发酸……
“来世外苦修,小七修成绝世才女了?”
林婒雅致精秀的小脸上扬,用鼻子用力“哼哼”了两声,才道:
“我当然是要学各种手艺了,不像某人,整天睡觉,钱也借着花,根本没有什么上下之分!”
说着,她指了指林琪瑢的头和屁股,意思说,六哥,你脸比屁股还厚实……
林琪瑢龇牙咧嘴方吐出一口恶气。
“行!这回就忍了你!一会儿!你别哭就成!”
林婒一愣;她知林琪瑢这么晚来了,一定是有事,心里不由有丝阴影出现。
*——*——*
林婒不言不语,已经坐了有一个时辰,林琪瑢也这样守了一个时辰;
这就是林婒听了敫家退亲消息的反应。但越是这样平静,就越让林琪瑢不安。
“小妹,你别想不开。
娘说爹很生气,让我告诉你,你可以自己决定!
六哥虽不知道,你身上还有什么情况,但是爹娘让我转这句话的时候,想必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林婒还是不动。要不是那眼睫毛还不时的上下眨动几下,林琪瑢真有些担心,这个妹妹已经出了状况。
林婒豁然转头,对着林琪瑢飘忽一笑;
“你不要挑动我,总想这件不让人高兴的事。你知道么,我不能发怒,不想发怒。尤其,是在宗门都在上都的时候……”
她木木的将头又转了过去。
“六哥,我一直很讨厌敫珍川。
风流不说,眼睛还长在头顶上!我不服气,又不是我要嫁他,他还臭美!
在场的齐家大公子与长老,对他都是咬牙切齿。这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
齐家子弟正在一批批死去,就是这个家伙害齐家破了!
面对所有人痛恨的目光,齐予竹打着抖着嘴唇,强道:“二十万人不多!我们一定能坚持到宗门来人!宗门是……不会……同……同意林家……灭齐家的。一定会出手!一定会的!”
最后一句,更是声嘶力竭喊出来的。他脖颈青筋膨起,不住颤抖。
灭门之祸,是他引来的。惊恐与不信,让他不知所措……
“宗门是不允许林家灭齐家!但是如果是在宗门都来不及阻止的情形下,灭也就灭了。
宗门是不会为已经灭了的齐家出头的。
毕竟,齐家都灭了,再灭林家,对他们更没好处。
林家这么快动手,打的就是迅速歼灭齐家,宗门也来不及插手的目的。二十万人是不多,但闪电战突袭一次足够了!让我为一个这样的齐家主陪葬,我不甘心!”
齐予棠冰冷的说完,起身也不管什么规矩,大步腾腾的走了。
他的夫人到现在自己还没追到手,但是最后关头,他希望守着她,即使一起死也好!
接着一个一个,又一个。最后在宗祠中只剩下了七大长老,五位太爷,还有一个语无伦次的齐家主。
*——*——*
而这时齐家外围整圈外书房也被破,二十万大军眼看就要进入齐家内宅。不到一刻钟的摧枯拉朽,齐家被灭迫在眉睫。
这时就算是道祖从天阙中要来,也只能当救火队用了。
再说道祖能来么?来几个道尊就算不错了。
毕竟,宗门一开始也不认为林家会真的开火。一心以为只是给齐家一个教训。
目前,被分到齐家天生水榭驻扎的宗门弟子,每个宗门才来了几个管事带着几十修为不一的外事弟子,在自家分配的驻地之处进行整理与规划,大规模的宗门弟子入驻,最早也要在****前三,两天。
也就是,说齐家天生水榭现在没有宗门队伍入驻,齐家指望不上。道祖亲临更不可能,齐家之灭看来已无可挽回。
在天上的九宗弟子纷纷打算发出传讯法牌给各自师长,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是撤?还是救火?或是救人?
这时已经出现齐家子弟的伤亡,宗门弟子纷纷低头小声议论;
“你说这死的里面会不会有上榜体质?”
“那还用说!林家既然来了,是什么体质也白搭!相反,最好体质的还会首先杀了。不然,会成为巨大后患……”
“也是!又死了三个!……那边,看!……又死了几个!”
“齐家不是有六禁封印么?怎么没见着显化出来?”
“现在在外书房留守的,几乎都是私卫和那些要出族、但还在等待入宗门的子弟;留在府中这段时间,召集在外书房为齐家筹备此次宗门****的琐事,分担一些压力。”
“可惜了——”
“可惜什么!好体质越多,入宗门就会抢夺我们的修炼资源,占据我们的地位,咱们的情况只能一日不如一日。还要我们这些师兄们去****,抢着把这些绊脚石搬回去,砸咱们自己的脚!要不是师门严令,不出战,不尽力等同叛宗,谁会来这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多死点才好!”
“道友,你说的真是大实话。这样的话,咱们也不急通知宗内。……多死一些再说!”
“那等一会六禁封印出来时候,咱们再传信!要是大公子和留族子弟死多了,咱们一定没好果子吃!”
这些人彼此眼神一阵交流,就默不作声起来。
硝烟迷漫,呛得对敌双方直咳。齐家覆灭在即。但诡异的是,在二十万大军中,林家一个大公子也没来。令行禁止,上通下达,竟然没有一丝的错误。
这是一支极正规恐怖的军团。只要有作战计划,不用统一统率,就会自如配合完成所有目标;可以不问一声对与错。杀人如草;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却越来越红了眼睛!
宗门弟子们无不抹了一下脸上的冷汗!
就在这时,齐家四周爆出了符箓特有的光芒、火焰、水蛇、流沙、飓风、雷电……
齐家大公子与副使们人人在一层缭绕的云雾下出手了!
六禁封印!
“林家诸人且慢动手!”
齐家原正南的大正门方向,大正门早已找不到丝毫痕迹;齐家上元宝祠七位长老,在身前两拨大公子副使,带领各自大公子所属私卫,放出了第一轮符箓阻住了林家杀上前的人马后,大长老上前高喝一声;
此时齐家所有大公子与副使、私卫,皆调出了通商时才能起用的大批符箓与一次性法器,人数虽是不多,布防也只是一字长蛇,但谁也不会忽视他们的威能。
这些仙家符箓全扔出来,今天围攻齐家这二十万铁骑,少说也要折进去十一二万,甚至更多。
显然,其它方向的队伍也同样遇到了此种情况,一时间,二十万铁骑困齐府,不再冲杀,奉命齐齐停手。
大长老直视面前住手的林家队伍,他相信,虽然表面上没有林家主事之人,但内里一定会有的。他在等,等的就是这次作战的统率人物露面。他们宗祠长老与齐家太爷早有估计,林家最擅集团作战与指挥的就有三人:林宽康、林宽稽、林宸鷟;这次行动的主事人,少不得就是其中之一;
果然,对面巨藤盾、战马向两边燕翅分开。七八匹更加神骏的战马,拱卫着一匹稍矮一些,通身如缎的银白玉驹向他迎来,整匹马银光闪烁,刺得大长老不由眯起眼,才能打量一下这个大仇人、大凶大恶之徒。
他随即愣住了,有些不能置信!
马上一人,高不到四尺,披麻热孝,额束白麻,发束丧髻,散发随着有浓重血腥气的轻风飘荡,并没有所谓魁梧或者另外可形容;那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小小的、面如雪玉、长长睫毛漂亮极点的男孩!但男孩的眼睛水肿如桃,目光如血似冰,滔天恨意直视着齐家人。大长老被这双本应纯善的稚目一逼,不由得心房一缩!
“你是——齐——尚——译?”
一旁的齐家人全呆了一呆,个个无不仔细打量,银马背上的男孩,许多人羞愧的低下了头……
就连大长老七人也是心中发凉,他们想好的是,林家擅战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个与其有杀母之仇的齐家宗子!
银马在两方人马中间停了下来。齐尚译小小的脖颈扭转着,从左到右逐一打量着这些陌生至极的齐家人。这些人本都是他的至亲,这本是他的家,他所有的尊敬与崇敬都应当在这个家里,但他偏偏没从这个家族的人那里,得到过一丝的爱护、垂怜、善意甚至是公平,最后他唯一的最爱他的娘,也被他们杀死了。
齐尚译泪水瞬间又模糊了眼前;他倔强地甩甩头。这时想这些,这时让这些仇人看到这些,他们会更痛快吧?他不会懦弱,不再会了!
“对面可是齐府上元宝祠长老?”
孩子的声线很细,却极为沙哑。
大长老硬着头皮上前,“正是!”
“孩子,听祖父一言,你母虽死,受了冤情,但这是齐家内族之事,宗祠定会给你个说法。还是快快回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
在对峙的双方之间,齐尚译张口殇笑,越来越大,底气越来越无继,断断续续,然后补口气再暴发出来!如此反复,竟一连三四次。直到这个孩子满面发紫,他伸出右手,不可抑制的发抖,指着大长老及其身后的几位长老,还有四五个大公子副使,喝道:
“无耻之辈!当我稚龄可欺!!”
他闭上眼,显然只这一会,就疲疺无力,但是依然顽强的撑着,将双眼一瞪!
“我大外祖虽是不是林家主,却是五大太爷之首;我的亲外祖、四外祖也是五大太爷中的二人,就是三位亲舅舅也无一不是林家权倾一方的大公子,他们一起找你们要个说法,缉拿凶手,你们都不肯!
我只有九岁,在齐家虽是宗子之身,但没有过一床,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没吃过一顿饱饭!甚至在齐家的食单上根本就没有我的份。
我一直吃着我娘和那些丫鬟姐姐,分出来凑在一起的饭菜长大!我从没有见过爹,没有见过那些所有我应当叫他们亲人的人!
你们会给我这样一个无齿孩童什么交待?
眼前这处天下尊贵的大宅内,姓齐的看到我不是打就是骂,尤其是那些庶兄、庶姐……
我的亲姐姐每次回来,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我和我娘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她回来的时候才会给我们带吃的、穿的……我第一次有了新衣裳,那是姐姐亲手缝的……她告诉我要学会保护娘;又问我,如果我怕苦她会把我带走,但是娘身边就什么人也没有了。
我说我一定会保护好娘,我不怕吃苦;
姐姐抱着我哭,说拜托我了!
可我没做到——
我娘走那天,对我说:‘如果她回不来了,那第一个来我们住的小院子来的最有气派、最华贵、最亲切、也最悲伤的人,只要我见到了,就可以出来跟他们走,我就再不用害怕!要相信他们!’
下午,我娘死了,我躲在地窖里不敢哭……天要黑了……我娘说的这样的人真的来了,但是一下来了好多……我不敢冲过去,只是从地窖里爬出来,他们发现了我……
最老的那个爷爷走过来,将我抱了起来……好暖和!我知道就是他们!我才哭出声来!
我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被我娘发现了……我娘就一定要死!
但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齐家除了那个人让我娘有了我,没有给过我,除了仇恨之外其它的任何东西!
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这样,让我那样!你们不配!不配!”
稚子的哀嚎声响彻在齐家上空,就是那些修者也不禁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