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税监在济宁城内的作为虽然是破家不少,不过对于济宁城百姓的生活造成的影响其实并不算大,或者说,他所做的事情影响要过很久才能显现出来,可是他触动的是济宁上层人物的利益。
在这些人的鼓噪下面,马税监自然成了天怒人怨的人物,街上闹事的大多是那些流浪的织工,但是怨愤积压在心中许久,有这么一个宣泄的机会,加上人们都有的从众心理,自然人人怒火喧天,恨不得撕碎了马税监一行人。
护卫着税监的人一个个被揪下来痛打,马税监想要跑,可却发现前后左右都是被人堵住了,周围的人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朝着这边涌过来,身边在马上的人越来越少,也就是几名锦衣卫和六七名心腹的护卫还在周围,说起来有些可笑,直到这个时候,马税监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边上的几个人反应也算是迅速了,有人连忙和马税监喊了一声,低声喝道:
“公公,在马上的话,咱们怕就是走不了了,下马冲吧!”
两个心腹过来就把他从马上搀扶了下来,十几个人纷纷的下马朝着另一边最近的院门冲了过去,虽然是群情激愤,不过这打架的本事比起锦衣卫和这些护卫来,差的太多了,这十几个人围成一队,朝着一个方向硬冲,面前的人根本抵挡不住,三拳两脚就是被打翻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民众们还在对付外圈的那些随从一时半会还围不上来,倒是让这马税监这队人冲到了路边一所宅院的门前,几个在前面的什么也不顾得了,抽出刀剑就是乱砍,几下子就把门砍开冲了进去。那户人家还趴在墙头上看热闹,没有料到这就是冲进人来了,惊慌失措,还不知道如何反应,就被一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恶狠狠的问道:
“后门在那里?”
得到了指点之后,连忙朝着后门跑了过去,这户人家的小儿子却不懂事,看着众人追打的税监跑了过去,冲着外面的人大喊道:
“那太监朝着后面跑了!”
这句话一喊完,还没有等到他老子过来教训他,千百人哄的一下子就冲了进来,把个好好的宅院搅和了一个乱七八糟,追着就是过去了。
不过城内的形势却没有因为开始追打而变得稍微平静些,受过容家恩惠的人可以说是人数不少,在济宁城靠近运河那里,有三四百名被容家收留的织工,都在那里的人市上想找个活计干干,如果再找不到什么做工的机会的话,他们就算是回去当农奴也要回去了,就因为即便是当畜生,活着也比饿死要好。
听着城内突然喧闹起来,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转眼间一名衣衫褴褛的汉子跑了过来,手中还拿着香火,这汉子就是方才在街道上给容员外的囚车磕头的那十几个人,他冲着那三四百名同伴大喊道:
“想要给容员外伸冤报仇的人跟我来!”
这些人都是很纯朴的劳动人民,心里面也不知道什么太复杂的东西,只是知道感恩图报,这次的祭奠,也是这些人凑钱出来买的香烛,那个过来召集的人姓言,被人叫做言五,本是某家小织场的织工头目,老母得病的时候,织场被抄没,容家收留的时候发了善心,出钱给他老母看病,言五对容家真是死心塌地。这次看到场面如此的乱,言五以为救出容员外的机会来了,当即是回去召集人手。
那些在码头上的人手,都是和言五差不多的心思,心里面也都是有为自己如今的破败处境深恨马税监甚至是济宁城的所有衙门的人,听到有人召集,都是群情激奋,群起响应,跟着言五就一起冲了过去。
在这些人里面还有个和言五差不多境地的人,叫做周昌,随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拽了一个铁盘子,拿着木棍敲得震天响,一边敲,一边喊着路上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人,朝出事的地方赶去。
马税监从济宁知州衙门出发才走了一条街,就被这么多人围攻,急切之间也跑不到什么地方去,附近最保险的地方也就是济宁知州衙门,十几个人搀扶着马税监,一阵急跑,好歹是在后面的人追上之前,跑进了衙门的正堂。
知州衙门的衙役早就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慌乱间,却看到马税监十几个人狼狈的逃了进来,一名锦衣卫回头就是大骂:
“关门,关门,顶上,暴民造反了!”
惊慌失措的衙役们这才是反应了过来,连忙七手八脚的把门顶上了,山东各个府县可都是白莲教的多发区域,经常有聚众闹事,围攻衙门的人出现,所以倒是有些预备的措施,正堂的大门,还有后门都是紧紧关闭,拿着预备好的木桩什么的顶在门上,也就是刚刚完成,就听到木门上有大力的砸门声音。
有人爬到墙头往外看,顿时是吓得差点从上面摔下来,原来大批的民众都已经是涌了过来,跑在前面的几个税监随从和衙门的衙役,看着大门关闭,想要爬墙上去,却已经是来不及了,被后面的人一把揪住,直接就是拉下来痛打一番,打死还是打个半死,看都看不清楚了,直接淹没在人群之中。
进了衙门的里面的马税监这时候才算是惊魂稍定,可是却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了,浑身就好像是筛糠一样的颤抖,边上的几名锦衣卫颇为鄙夷的看了这个太监几眼,心想你老捞钱的时候,勇猛无比,这时候怎么就这幅要死人的样子,不过几名锦衣卫也不说破,要不是如此的不堪,哪能捞到这么多的银子。
锦衣卫和衙门里面的捕快头目连忙去各处察看,安排人手,生怕被这些人从其他的地方爬进来,济宁的知州也是知道了消息,脸色颇为的难看的走到了正堂,平时见到济宁知州都是居高临下的马税监,这个时候却是威风全无,鼻涕眼泪的拽着知州的官府,在那里开口哀求道:
“知州大人,外面乱民凶猛,马某的身家性命可就全靠大人了。”
济宁知州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生硬的表情,勉强的开口说道:
“平定民乱也是本官的职责,马公公不要担心。”
知州在心里面已经把马税监的祖宗八代骂了几遍,不过他也是知道,这些税监代表朝廷,若是有什么吗
闪失,自己这里也拖不了干系,何况看着朝廷的意思,怕也是有借机给地方官换血的意思,再想想自己在马税监的抄拿中也是捞到了不少的银钱,此时也是一条船上的,还是尽力维护吧。
外面的骂声震天,百姓们的怒火宣泄就只是想把马税监和一干随从碎尸万段,不过城内的大户却多了几个心眼,不多时,外面喊着宰了马税监的呼声,就变成了释放容善人,古员外,发还抄没财产的声音了。
前面说这个济宁知州衙门对于应付百姓围攻,颇有经验,果然是一干的装备俱全,知州一声吩咐,早就有衙役搭好了木架子,济宁知州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放眼一望,却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墙下的景象可是比白莲教闹事的时候要厉害太多了,不光是衙门的门前挤满了人,就连周围几个街道也是如此,还有人在不断的赶过来。
“这样围攻知州衙门,可是谋反的大罪,要杀头诛灭九族的,你等皆是良民,快些散开,本官既往不咎……”
话还没有说完,雨点般的石头瓦块就砸了过来,知州躲闪不及,差点从木架上摔下来,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忙的爬了下来。
在衙门外面有两名书生正在是大声的诵读文状,上面都是写着马税监各个罪状,还有敦促衙门尽快放了古家员外的措辞,这两名书生一名叫做张开,一名叫做沈宏,都是古家资助的读书人,他们站在最前面,每读一句,人群之中,都是大声的叫好喝彩,然后又是鼓噪。
此时民众的情绪已经是沸腾如火,衙门里面,院子里面已经是不能站人了,因为外面的石头什么的,雨点一样的丢进来,砸的狼籍不堪,济宁知州在那里喘了几口粗气,惊魂未定,边上一个衙役悄悄的过来,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知州脸色不动的点点头,也没有出声。
看着不管是己方如何的叫骂陈词,衙门里面都没有反应,一片死寂,外面的人愈发愤怒起来,那言五和周昌带着的人已经是赶到,这时候却看到一个人站在衙门的台阶上,这个人就是古家员外的车夫,唤作古文元的,他站在那里大声的说道:
“这知州衙门和那税监都是一伙的,咱们冲进去救人啊!”
众人发一声喊,朝着衙门的大门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