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扯到金钱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什么温情脉脉,很多无地的农民们和地主签了文书,种地拿工钱的时候,心里面还是高兴的了不得,按照他们的盘算,此时的粮食价钱大跌,而地租慢慢的从交粮食变成了交银钱,对于租种土地,种植粮食的农民来说越来越不合算,现在这样的情况,拿到了工钱可以买粮吃饱,到时候可以做些别的,而且很多的地主还大方的让这些人都搬到庄园里面去住。
不过住进去之后,一切的事情都不一样了,工钱不是不给你,不过你一天只是干五六个时辰,那怎么行,往往都要辛苦劳作七八个时辰左右,还有工钱,当时可没有说是每月发还是每年发。
一看到和预先的承诺不同,被雇佣的棉农们都是想要离开,反正现在可以找到活计的地方特别的多,也不差在你这个地里面出力。
要走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预先签的文书放在那里,想要这么离开,那是要吃官司的,好,既然是走不了,很多的棉农都是想到了跑,想跑,凡是有大片棉田的地主乡绅们,在互相的土地吞并中存留下来的角色。那个家里面没有一帮丁壮打手,谁家不和官府有些勾结,甚至就是自家人就在里面。
血淋淋的事情不断的发生,官府都是不闻不问,如果说那些商人们还和官吏们关系不深,地主乡绅可就是官员们的支持者,所谓的乡间民望,他们的子侄,或者说是他们的家人都是曾经做过官员或者是官吏队伍的候补。地主乡绅们的要求,官府总是会满足,特别是已经是变得庞大的地主阶级们。
北方三省,在灾荒和几次大乱中就已经是造成很多人家破人亡,华州和当年的京师商团有意识的移民之中,又是空置下来了大批的土地,很多挺过了灾年的地主们,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他们控制的土地已经是比以前大了不少,水涨船高的,他们的势力同样是变得更大。
从前江峰初到登州的时候,勾结倭寇的董家占据半个府城的土地,已经是令人咋舌,现在这样的现象在北直隶,河南,还有山东并不稀罕,当时人的笔记说道:“一县三五人,一府十数人,土地民户尽操之于其手,几近于汉之豪霸。”地方上的宗族势力也是凭借着家族土地的扩大,愈发的膨胀了起来,靠着这样的力量来对付势单力孤的农户们,农户们几乎形成不了什么抵抗。
在隋唐时候开始,南北朝时候形同奴隶一般的家中仆役雇工,都有了基本上的人身权利,不能像对待牲畜一般随意的杀害,大明太祖朱元璋本就是卑贱出身,更是对这个有所注意。
不过这一切,好像突然是返回了从前的那些时代,那些五胡乱华,那些蛮族掳掠人口为奴隶,随意的杀戮处置的年代。
开始的时候,还是装模作样的签些文书什么的,好歹是把你骗进去,到了后来,连这面子上面的事情也不讲究了,直接就是安排的手下家丁打手过去威逼,这个东西还有个好听的明目,唤作“请人做客”,虽然听起来和请君入瓮是杀不多的意思,十几个拿着刀枪棍棒的家丁过来请你,就算是想不去也不成。
硬按着胳膊把文书签了,压个手印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而且,倒霉的不光是那些农户们,中小的地主也是有同样的遭遇,试想一下,百余人拿着刀枪武器的凶悍之辈,到了你家,客客气气的问你这田地卖不卖。
有那犹豫的,就有人装做闲聊的谈起附近某某,就是因为没有答应卖出土地,结果某天晚上,被人把全家放火烧了一个干净,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千好万好,不如自家的性命最好。
话都已经是说到了这样的地步,再不卖可想而知等待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还不得客客气气的卖出去。
从前在乡村中被人瞧不起的地痞无赖之徒,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变得吃香起来,原本对他们嗤之以鼻,甚至连嗤都不愿意的高门大户,都开始把这些人收入家中,这些人游手好闲种棉种地对他们来说都是笑话,不过,威逼良民,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情,却还是做得纯熟无比。
因为华州对私盐的控制放松,北直隶和山东的绿林响马本来都是逐渐的衰败了下去,谁知道,接着突然开始的田地并吞,威逼良人为奴的风潮,算是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作用,当日山东盐会的这种组织形式,给了许多人太多的启发,包括江南的十三商会,这些吞并土地的地主们也是学到了这一点。
一方面是互相的交通消息,彼此联系,另一方面是勾结武力,胁迫恶战,有些大地主有权有势,自然可以交接官府,他们的武力就是官兵和衙役,还有官府的庇护,当然这样的是上佳,还有些次一等的,自己家大业大,养了不少家丁护院,横行乡里,,最差一等的,就是那些勾结绿林山寨为祸一方,从前的为祸不过是欺男霸女,抢掠财产,现在的作恶则是到处的靠着武力互相的兼并土地,胁迫农户入庄做工。
更有甚者,绿林山寨和响马脑筋清醒的,却也是看出来这种棉的利润可是了不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天灾人祸导致的棉花涨价,而是切切实实的需求,江南江北每年对于棉花这种原材料的需要都是极为的大宗,海贸的极度兴盛,作为生活必须品的棉布,海内和海外的本就是供不应求。
此时产量突然的扩大,对于原材料的需求也是极度的扩大起来,至于销路,过来收购棉花的商铺代表可是说过这样的话,从前没有这些器械的时候,大明的布匹在天竺可就卖得比他们本地的布匹便宜。
现在有了这些东西,棉布的价钱更便宜,那还不是大卖特卖,据说天竺也是不比咱们大明小多少的大国啊!还有,在林家岛,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西洋的船买了半船的棉布运走,西洋的船只,据说他们来到大明在水上可能就要走一年或者两年,这么高的运费,原本都是装运丝绸和瓷器一些价值高的精细物品回国售卖,既然是装运棉布,那说明,棉布低廉下来的价格已经是可以让他们搭上运费的成本之后,还能赚钱了。
据说西洋人可都是富的要命,这又是多大的市场啊,当然,这些商铺收购布匹和棉花的掌柜或者是伙计,也都是一知半解的角色,不管是西班牙还是葡萄牙的商船,尽管开始在大明购买棉布了,不过却不是带回本国销售,葡萄牙在果阿的殖民地,可以朝着印度内陆进行输入,西班牙的船只也是在沿途各个港口和他们的殖民地买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说明,棉布的销路只会越来越广,销量也会越来越大,地里面的棉花不愁销路,只要不是林子里面的猴子,人都是要穿衣服,这棉布棉花的买卖还要持续很长的时间。
天底下的能种棉花的地方不多,也就是北直隶周围的几个省,不管是关外和南洋,都不适合种植,棉布卖得越多,棉花的需求越大,可是田地就这么大的面积,棉花的价格只会越来越高。
换句话说,只要是有块棉田,就等于有了一个钱罐子,肯定是源源不断的来钱,这道理浅显的很,大家都是想的明白。
那些绿林山寨和响马很多的就是把多年抢掠的家当拿了出来,和山下的那些需要武力的地主乡绅们合伙,一同的吞并土地,掳掠人口,这棉田的收益,看起来可要比有一顿没有一顿的抢掠好不少啊!特别是那些失去了盐商财力支持的势力。
北方的民风剽悍,天灾人祸更是盗匪横行,但是在种棉之风兴盛起来之后,突然间地方上肃静了下来,官府和卫所都是摸不着头脑,心想眼下这样的局面,无论如何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兆头,怎么地方上的治安反倒是良好了呢?
原因就是,所谓的长工和雇工还有半自耕农们,已经是慢慢的变成了农奴,失去了人身自由,可是棉田和轧棉对于人力的要求,远远的要大于粮田,人力依旧是不足,更何况本就紧张的人力还要和城内的工场商铺竞争,更多绿林山寨这时候都有个买卖,就是把俘虏其他山寨的人卖到农庄去,这也是笔不少的收入,或者是进入那些偏僻的村子里面掳掠人口,转手倒卖。
以上的事情不是一年发生的,不过这个过程在陆家得到了机器之后,就不可阻挡的运转了起来。
慢慢的,有人开始在北方三省售卖外族奴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