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都是林家生意的场面,若是寒酸了,其他的商家也不愿意和你打交道。”
林玉堂跟在江峰的后面走了几步之后,还是忍不住上前解释。他自然是不知道他的生意都是眼前这位“贵客”的。
这些事情江峰本不是负责的人,他懒得理会林玉堂的解释,只是在那里挥挥手,示意自己明白,就进了给自己准备的宅院,十几名护卫也支开林玉堂派来的仆役家丁,自顾自的忙碌了起来。
在济宁除了河道衙门,也就是这些盐商最重,平日里面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角色,林玉堂因为是江峰当年留下来的底子,官盐私盐的生意更是庞大,林玉堂就算是在盐商里面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江峰对待他的态度自然是让林玉堂很不舒服,不过在江家军的系统中,林玉堂不管是从层级还是从重要性上来说,都是不值一提。江峰对待他的态度已经算得上是‘平易近人’了。
可是林玉堂肯定不是这样想,心里面不舒服是肯定的,本来还想继续在客套几句,不过江峰的侍卫们看到江峰不愿意多说,也就是客气的把人送出,并且是关上了院门。
林玉堂站在关闭的院门前面呆立了一会,林府的管家远远的吊在后面,此时却是一路小跑的跟了上来,一看自家的主人,脸色有些难看,连忙的说道:
“老爷,犯不上和这些土包子一个见识。”
多年的富庶和繁华已经是让济宁人有一种优越感,很是瞧不起北地来的那些客商,特别是盐商们更加的骄傲,管家这句话倒也是平常,那林玉堂听到这句话,恶狠狠的瞪了边上的管家一眼,低声骂道:
“这可是族长大人亲自写信要我好好招待的贵客,你这个奴才多嘴什么!”
说完转身离开院门,脸色却是骂人之后好了许多,管家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生气的地方,在那里连忙的跟了上去,他从方才林玉堂的话里面听出了什么别的味道,林玉堂离开江峰住的园子远了之后,才开口对边上的管家说道:
“让去伺候的人都要小心点,不该说的话不要多说,这江老板有什么举动,你们也给我盯的紧些。”
管家一愣,连忙的躬身应了下来,三江商行在济宁这等繁华的商业城市自然也有自己的分号,江峰的身份依旧是三江商行总号的东家江惠风,这个身份倒也是中规中矩,林家当年在林家岛上做一方土霸王,在山东自然也是有不少的买卖,江峰打破林家岛,把林家族人几千人迁往其他地方的时候。
林家这些外围的族人却没有怎么触动,毕竟这和海贸无关的事情,在江家军在仁川扎根的时候,山东这块经营的十分不错的地区,自然是不能轻易的放弃。所以很多从前潜伏的关系都是被启用了起来。
比如当年奉江家军为首的一些绿林势力,大小盐枭,经历过陈聋子和闻刀之乱还存在下来的刘家余脉,林家这些外系当然也是最佳的选择,这些外系跟本家的联系本来就不是很多,只是直到自家人去了朝鲜,混得风生水起,可是跟着谁混却不清楚,倒也是最佳在大明的安置内线。
盐商们消息灵通,可是对海上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私盐这种买卖都是在大明的内陆,海上的人是唯恐盐多,那有什么盐的生意。
这个时代的信息交通还没有到各个行业互通有无的状态,各个行当隔行隔山也是正常,在林玉堂眼中的‘江老板’,估计只是和自家有生意往来的大商行东家,林家在朝鲜想必是有不少的生意要和在辽镇的三江商行通有无,所以族长嘱咐自己对江老板客气些倒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这个江惠风也太过牛气了一些,三江商行在济宁的场面他也见过,那确实是一等一的大商家,可是做买卖的都是讲究一个和气生财,这江老板隐隐间有一种矜持在那里,根本不像是一个做买卖的人。
想着这些,林玉堂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一些,管家也是小跑着才能跟上,林玉堂七拐八拐的就走进了自己的内宅,在他的这个园子里面,有些地方是下人没有允许是不能进来的,内宅就是其中的一个所在。后面的管家一直是不出声音的跟着,大凡这做管家的都是主人的心腹亲信,自然是有什么事情也不会避讳。
“你下午去和黑狗他们会一会,把这个月的银子支给他们,就在咱们宅子边上安顿下来。”
管家连忙的躬身答应了下来,林玉堂在内宅门前停下了脚步,略微有些紧张的说道:
“我总是觉得这个江老板不对,可又是说不上来为什么,呆会你送几个姑娘过去,酒席什么的都给我置办最上等的,在没有打探下来底细之前,咱们按照伺候盐运使的待遇先伺候着。”
说完这些之后,林玉堂就要开门,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转身叫住了要离开的管家,温和的笑着说道:
“林六,咱们兄弟可是生死的交情啊,这些事情也就是给你做我才放心,你去吧!”
林六管家听到这话之后,连忙的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躬身开口说道:
“要是没有老爷,哪有小的今天,我办事,老爷您尽管放心就是了,我这就是去做了。”
好在是此时衣服都是穿的厚实,不然间,一定是可以看见林六管家身上的冷汗已经是塌透了,两个人是同族不假,可是林家族人在朝鲜就有几千人,算上山东的人已经是一万多人的规模,彼此之间那还有什么亲戚的关系在,那句‘生死的交情’可不是说什么彼此的情谊,而是说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谁也不要想跑。
如果是在济宁专门是吃盐这行当的人,一定是听到过黑狗的名字,算是最出名的‘盐铲子’了,不管是官盐私盐的行当,一斤两斤的盐值不了几个钱,但是这行当每次的运输都是千斤起数的大买卖,寻常的绿林山寨或者是流窜的响马,都不去动这些盐队,过路的时候交些银子也就是放过去了。
一来是在江峰在山东的时候,建立了一套盐运的秩序,盐商和沿路的绿林好汉们彼此各有一套分钱的规矩,这些绿林人士专门去抢劫那些不是秩序范围之内的盐队盐商,二来是盐商即便是没有江峰的支持,本身也是有权有势的阶层,得罪了之后,报复也是让人头疼。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也不是说这盐商的买卖就是天下太平了,就算是江峰设立了规划,有行会的调度,可是盐商彼此之间还是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在,若是两个行销同一地方的盐商,两人平分份额。
只要另一个人运送不来盐,另一个人就可以补上,这可是利润翻番的事情,特别是江峰这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远在海外之后,威慑力毕竟是差了一些,这些盐商们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是暗地里面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盐铲子’这群人就是应运而生,他们都是被盐商们雇佣的亡命徒,专门盯着对方的盐货下手,劫掠盐货之后,或者是收归自己,或者是就地毁掉,很少伤及运货车马行和船行伙计的性命,这有个讲究,叫做“铲盐”。
不过你用盐铲子,其他人也是照猫画虎的雇佣,盐铲子彼此之间可就不讲究什么慈悲了,彼此拿着刀枪杀的血肉横飞,渐渐的手段也是越发的狠辣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规矩,盐铲子动手,那道的盐货可是要吃三分,盐货大批的价钱可不是小数目,很多绿林响马的盘算下来,这盐铲子可比护路的赚得多多了,都是纷纷的加入这一行当。
传说中,就连山东的卫所军队和指挥的亲兵家丁们也多有干这个盐铲子一行的,林玉堂这样的大盐商所用的盐铲子自然不是寻常的角色,传说这‘黑狗’可是当年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手下的马队中人。
后来因为陆炳在检地案中失势被圈在了家里,手下这些用钱养的私军也就是烟消云散,有的被其他的权贵收在麾下,也有些流落在江湖之上,来历如何,林玉堂和管家并不能确信,不过那本领可是实实在在的。
黑狗手下一共五六十人,可是在抢盐的时候,硬生生的杀散了蒙山的五百人的大山寨,砍了二百多人的脑袋,这蒙山五百人可都是悍匪啊!
能耐大,要价也就高,黑狗出一次的价钱是一千两,抚恤花红不在内,林玉堂也不愿意多沾染,这样的刀在手里,伤人伤己,麻烦太大。本来正准备打发走的,但是江峰一来,他却把这些人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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