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一年的春天,临沂城也是生机勃发,可是谣言已经到了颇为厉害的地步,大凡有藩王的所在,都是有一个锦衣卫的百户带着十几个人就近的监视,定期把泾王府的事情朝着上面报告。
原本流传在村夫愚妇之中的谣言慢慢的扩展到了商人士绅,现在就连官府的人员也是在议论这些事情,倒是泾王抱着见怪不怪的心思,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过临沂城外的沂山卫已经是不许官兵外出。
监视泾王的锦衣卫百户也曾经是跟着上面联系,说明这样的情况,结果被骂的狗血淋头,沂州知州(临沂为直隶州沂州首县,知州在临沂)和他的处境差不多,临沂这个地方最为的尴尬,沂州知州不过是七品,可是泾王乃是亲藩。
王府中大小的官员都有不低的品级,虽然泾王是个老好人,府中的人也是被严加管束,平日里面这个县令还算是好作,不过现在临沂城内城外的各种谣言传的满天乱飞,可是被上面骂过之后。
沂州知州也只好命令三班衙役在县内严查散播谣言之人,但是这样的事情连辟谣都不可能,你站出来说这种敏感的政治谣言,万一哪怕是万一,真是闹出什么事情来,那肯定是有大牵连。
城内是谣言纷纷,城外也是不安生,江峰的四个营各自掐住关键的地方,主要是守备盐场,港口,还有煤铁的作坊,临沂这里是藩王所在,你一个地方驻军靠的这么近岂不是落人话柄,江峰自然是离开的远远的,而且陈聋子反乱的时候,临沂周围的两个卫拼命的抵抗没有让临沂遭受兵灾。
反乱过后,这两个卫所都是被朝廷封赏,同时按照常例,这两个卫所都是被调到青州驻防,就是害怕藩王和这两个卫所勾结。
青州周围的卫所那里有什么战斗力可言,要不然当年的衡王世子也不会重金结交山东境内的绿林好汉了,调来临沂之后,军兵们虽然没有祸害地方,但也是没有得到什么好评价。
现在都是风传沂蒙山上佛子出世,天兵天将要护着佛子下凡来坐天下,这些谣言可当真是只有下面的村子相信,不过就是一股风声而已,一些地主豪强的庄子和寨子,这些时日都是被人开了,换了主人,但是消息还没有传开。
四月份的某天,城内和泾王挂上点关系的官员们都是松了口气,锦衣卫百户和临沂知州都是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样禁绝谣言还是有些用处,三班的衙役和所有能动员出来的力量都是被动员了起来,就是为了防止谣言的继续蔓延。
现在总算是起到一些作用,不过谣言这个东西从来不都是强力能够制止住的,而且禁绝的厉害,流传起来也是同样的厉害。
天色快要黑下来的时候,在闹市的街道上突然有几个人拿着铜锣开始敲打,口中高喊着:
“锦衣卫就要捉拿泾王爷,就要趁着今夜带出临沂城。”
喊话的人就是本地的口音,本来这个闹市就是靠近城门,彷佛像是印证他这这句话一样,十几个锦衣卫打扮的人骑马呼啸而过,正是冲着泾王府的方向,本来百姓们就是担心泾王被捉拿。
人群中有人大喊“泾王在咱们这里做了多少好事,现在风调雨顺的全是他老人家的功德啊!”接下来就有人接口说“不能让他们带走王爷”,虽然百姓的个体都是胆小怕事,但是人一多群体意识不能忽视。
泾王本身在临沂的民间就是颇有威望,有人这么一鼓动,闹市上面的人都是轰动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嚷着‘不能冤枉了王爷’,有人大声鼓噪着一起去。
明朝的藩王在成祖之前,是可以有三卫的护兵人马,不过越到后来削减的越是厉害,现在一个藩王如果不是在九边重镇,手中也就是二三百的家兵家将,这些人算是对藩王都是忠心耿耿。
泾王府的家兵们可是跟着自己王爷这么多年,知道自己王爷是什么样子的人,别的王爷祸害地方这种事情,泾王没有,大肆的捞取钱财这种事情,泾王没有,欺男霸女,泾王没有。
反倒是兴修水利,原来的临沂常年旱涝,还是泾王来到这里之后率领士民修了六年的水利,才把这里变成颇为不错的地方,现在临沂城中的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这些家兵各个都是紧张的了不得。
可是藩王又不得出城,不得与朝臣,勋贵以及其他的王爷交流,况且这些事情那里是能问的,家兵们出去私下的打听,却看见官差们拼命的查禁,可是民间传说的越来越真实,甚至有人给出了时间,说是四月就会捉拿。
王府上下都是劝说泾王多少要有所行动,不过泾王却苦笑着说道:
“这种事情也是可辩解的吗?”
若是泾王真作恶多端,锦衣卫真来捉拿,也没有人过问,至于王府的护兵早就是鸟兽散了,但是泾王无错,这些家兵如何能够平心静气的接受,某家将更是秘密串联府中的这些同僚,说是坚决的不能坐以待毙。
现在的泾王府戒备森严,进出的人都是被仔细的盘查,十几骑锦衣卫飞驰进这个街道的时候,王府的家人立刻是关闭了大门,家兵们兵器出鞘就是拦在了外面,里面更是戒备森严。
十几个锦衣卫,为首的是个百户的打扮,气势汹汹在马上大喊:
“锦衣卫办案,为什么紧闭大门!”
门外的王府家兵也是丝毫的不客气,大声的吼了回去,他们好歹身上也都有个武官的职位,高声喝道:
“天快要黑了,若没有急事就轻明天再来,不要耽误我家王爷的休息。”
“办案还不是大事!快些给我让开,要不然这天大的责任你能担下吗?”
还是王府的管家颇为沉稳,在那里笑呵呵的开口说道:
“不知道几位大人可有公文,咱们都是遵纪守法的良善之人,断不会违背朝廷的王法!”
这句话问出口,马上的锦衣卫倒是愣了愣,显然是有些心虚的模样,下面的管家察言观色可是好手,立刻是看出了门道,也不在那里多话,只是冷哼了一声,直接转身进了偏门,一进去之后门立刻被严丝合缝的关上,外面只是剩下虎视眈眈的王府家兵。
在门外的锦衣卫头目先是回头跟着十几名手下交换了一个莫测的眼神,接着回头大骂道:
“反了反了,你们是……”
街道上开始嘈杂起来,大批的街道上的人都是涌入王府前面的这个街道,有人在人群里面高喊‘泾王可是我们临沂的大菩萨,千万不可以冤枉了他啊!”
这些锦衣卫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来,胯下的马匹也是有些惊吓躁动的样子,为首的那个锦衣卫百户低声嘟囔了一句:
“当时可没有说这么多人啊!”
“大胆的刁民,朝廷执法你们竟然聚众抗拒,可是不怕掉脑袋吗?”
这十几个人在马上色厉内荏的大喊,人都是这样,你若是和气劝说,没准这些人就是散去了,你要是大声吆喝,好像是叱责囚徒一样的大喊,那是肯定会有反效果的,何况下面的民众早就是满胸的怒气。
这句话顿时点燃了火药桶,不知道谁先起头大骂了一声:
“乡亲们,这些番子太可恨了,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带走了王爷!”
好死不死的,人群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他们这些番子根本没有朝廷的旨意,他们是在冤枉王爷!”
一时间骂声如潮,有些人手中拿起土块就是丢了过去,很多人已经是注意不到现在的叫骂的口音已经不光是临沂本地的口音了,但是此时群情激奋的时候,谁还注意到这样的小事情,十几个锦衣卫把马围绕成了一圈,各个的拿着兵器和马鞭在手,一有人靠近就是劈头盖脸的打过去,一时间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人也攻打不进去。
王府的家兵们倒是被冷落在了边上,只好小心的在那里戒备。
城中的知州听到泾王府那边聚集了大批人手,并且开始闹事的时候,顿时是气极败坏,城内的大批民众聚集本就是触犯禁令的事情,何况还是在泾王府,而且还是在谣言分传的时候,他立刻是把手中所有的力量都是派到泾王府附近的街道上去,兵丁们的任务很简单驱散乱民维持秩序。
小小的一个州能有多少人马,只能是顾头不顾尾,连城门的附近的守备士兵都是被拉了过去,城门这里一时间冷清了下来,只留下两三个老兵在这里看守城门,突然间看到在城外的道路上有几个人朝着城门狂奔而来,口中大喊道:
“乱军,乱军!”
守门的老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几把长刀砍到,哪几个跑过来的人想要回头已经是来不及,十几根弓箭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远处,在夕阳的余晖下,尘土大起,蹄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