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了五月以后,山东,河北一点雨也没有下,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八月。在很多地方本就不肥沃的田地中,已经是出现了颗粒无收的情况。没有人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和现代的救济和赈灾系统不一样,明朝落后的农业遇到这样的灾难,等待的结果唯有一个——崩溃。
处理这种事情的常规方法,就是朝廷下拨救济银钱粮米,赈济灾民,熬到下雨,下一批粮食可以种出来的来时候。嘉靖朝此时还算是府库相对充盈,大批的粮米从其他没有遭灾的省份调拨了过来。
赈济的粮米发放的数量多少,不是根据遭灾的严重与否,而是根据位置的重要,河北乃是京师要地,自然是得到多,山东自然得到的就是少。这些赈济的物资按照‘常例’本身各级官员就要克扣一部分。
发到灾民手里的时候,能剩下六成就算是很不错了,加上物资倾斜于河北,杯水车薪就是指山东赈灾物资的情况。也许是老天可怜,在九月末的时候,终于下雨了,但是百姓们有很多已经是没有存粮能坚持到田地恢复了。
按照一般的规律,先是大批的流民涌向基本没有遭灾的江苏河南,然后按照传统,开始所谓的盗贼蜂起。才太平下来的山东地面又是纷乱了起来,各地的响马土匪纷纷出现,驻守山东的捕盗御史们各个是忙碌的焦头烂额。
大凡有天灾的时候,文官儒生们总要找到一个理由来说明是如何得罪苍天,所以才民不聊生。大礼案,朝服案的廷杖威力还是历历在目,所谓历来讲究直言的读书人们聪明的转移了目标。
现在朝野之间开始隐隐的有攻击山东衡王,泾王还有山东官员的言论出现了,说是他们已经做了什么污秽或者是没有德行的事情。
登州府的情况要相对好一些,因为据有大半登州田地的江峰这一年只是收取象征性的一成田租,原来府城里面的存粮加上朝廷克扣了不少的赈济,倒是和往年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还有些‘莫明其妙’涌入的粮商,总得来说是不缺粮食。
相对安定的登州在这样的灾年,在山东几府里面特别的显眼,附近的流民纷纷涌入,原来被称作登州虎的江峰,现在的外号是江大善人,因为很多的流民都是被他招募过去开垦荒地,尽管招募这些流民还是要自己倒贴粮食。
‘江大善人’在山东军政系统里面现在已经是和傻瓜同概念,这年头,做好人,善人就是傻瓜白痴,几乎上下的官员都是借着灾年田地贱卖的机会,置办了大量的田地人口。
九月末一下雨之后,这些便宜买下的田地都是价钱飞涨,人人发财,只有江峰算是赔钱了,所有人都是这么判断,江指挥使还是年轻啊,这时候心善不知道赔了多少银子出去,也许磕了这个跟头就会老实些了。
江大善人,大傻瓜此时正是烟台山千户所的军营里面,看着下面的军人训练,登州营的两千名士兵分成两队,其中有三百名是轻骑兵,这些人都是微山岛出身的兵丁中精选而出的,配备着标枪和马刀,长矛。
但是校场上面的主力不是这些骑兵们,而是一千六百人的一个方阵,这就是杰森所说的佛朗机步兵方阵,其实这个方阵在现代还有一个颇为响亮的名字,叫做西班牙步兵方阵。
在这种战术出现之前,步兵遇到了骑兵还是完全的处于下风,骑兵们可以用轻骑骚扰,重骑兵冲击的战法来击溃步兵,在这种火绳枪和长矛混合起来的方阵出现后就一切都改变了,火绳枪的有效杀伤射程超过弓箭,披甲骑兵的冲击则被长矛兵将近五米长的长矛抵住,所以后来欧洲的将近一百年的战场上,就是一个个方阵的较量。直到大炮的出现。
杰森身上穿着铁丁们从前没有编入军籍时候的服装,骄傲的站在校场的土台上,他从前只是一个中尉,手下管理三十几名士兵,现在他成功的训练出来一千多名强悍的士兵,作为一名军人心里面充满了自豪,当然,还有对到手将近一千多两银子的高兴。
每二十个人为一伍,一名为伍长,二十个人里面,伍长站在最左侧,中间十五个人,两名长矛兵手中间有一名火绳枪首,十五人的两侧各是两名刀牌手,当然按照西方的说法,这个叫做剑盾兵。
二十个人一排,共二十列,四百人的方队,共有四个方队,一千六百人。在江峰手下的四个千户里面,只有罗义和张亮才能适应这种战术,一是他们两个都受过专业的军队训练,二来比较年轻。
四个方队,除了朝廷的兵马官衔之外,江峰自领第一队,张亮,罗义各领一队,第四队的队长出人意料的是杨石头,不过第四队是由教官杰森和杨石头共同的管理,一百名铁丁江峰没有叫杰森来训练。
这也是得到了杰森霍根的认同,在他看来,明朝居然出现了这样一支步战,火器,骑术都是擅长的部队是极为不可思议的,这支小但是精悍无比的部队已经是完全不需要再和新兵们一起训练了。杰森的把铁丁们按照欧洲的规矩叫做“龙骑兵”,开始的时候他是用母语读出。
后来杰森和林通译的汉语学习越来越熟练,用汉语读出龙骑兵之后,立刻被告诉,这种叫法在明国是极为被忌讳的。登州营上下对铁丁的称呼早有一种称呼“铁卫”,杨大和刘十三现在都是在铁卫中,十几名猎户也是这样。
在每队里面都有四名打鼓的乐手,西班牙方阵行动后退的时候,对于队列的整齐比江峰要求的还要严格,必须得有这样的鼓点来控制,这个倒是简单,不过是把行军助威的大鼓缩小了几号,鼓匠稍微改进一下就成。
场中响着鼓声和伍长们的号令声音,四个方队变换阵形,或者是聚合在一起,或者是分散成十人一列,百人的小方队都是丝毫不乱。火绳枪兵们尽管不可能在此时实弹射击,但还是按照战场上的模拟,不断的举枪放下,装填弹药,改变队列,上前射击。
长矛兵手中的长矛按照现代的长度大概是三米半的长度,矛尖后面套在木杆上面的铁套很长,接近是两尺。
站在土台上的江峰,张亮和杰森.霍根都是没有出声,看着下面的士兵们变幻阵形,前进后退,刺杀射击。江峰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停!”
边上的张亮朝前踏出一步,大喝一声:
“停!”
鼓声急促按照某种节奏敲了三声,刚才还是尘土飞扬的校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是武器立在地上,静静的站在那里。只有骑兵们胯下的马匹偶尔发出的嘶鸣,杰森满脸笑容的转过身来,尽管现在他的汉语发音还是生硬古怪,但是话语却流利不少,他笑着说道:
“江大人,我敢说,就算是在西班牙,也不可能有比这支部队更强的步兵了,这都是您天才般的队列训练和严格的军纪。”
听着这个带着讨好意味的话语,江峰淡淡的笑了笑,在体育课和军训上面学来的队列练习和杰森带来的步兵方阵碰撞,产生的效果可以说是惊人的,这种方阵的威力只有在队列整齐,军纪严肃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
江峰的那些经验正是发挥纪律性和团队意识的最好方法之一,其次这半年的时间,江峰共杖杀不听命令违犯军纪的兵丁五十多人,都用流民中强壮者代替,现在的江家私军——名义上叫做登州营的两千人,已经是可以说是令出必行的铁军。
“如果每月给你二百两银子,你愿不愿意流下来帮我训练部队?”
没有理会对方的奉承讨好,江峰却问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杰森霍根一直说自己要回到尼德兰反抗西班牙的暴政,但是这样一个懂得步兵战术,懂得火枪应用,而且没有任何官方背景的西方军官对于志向远大的江峰来说太宝贵了。
听到‘每月二百两银子’数字,对越来越熟悉明朝的杰森来说自然是知道,这是多少钱,眼中的热切一闪而过,在这里比起家乡来,他从一个卑微的下级军官变成了人人尊敬,待遇上佳的教习,越来越是舍不得走了。不过还是严肃的低头下去,开口回答说道:
“为了我的民族,我不能贪图钱财,我还是要回去的。”
江峰有些失望,没有想到杰森却笑着抬起头来,开口说道:
“若是每月三百两的话,我愿意我为我的民族积蓄更多的力量!”
若是没有这种贪婪,西方人不会有大航海的动力,不会去发现美洲,不会挑起一场场战争,不过杰森的贪婪江峰却是需要的,他需要这个教官,他走到杰森的面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
“每月三百两,在我这里干三年吧!”
营门突然急匆匆跑进来一名家丁打扮的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土台跟前,江峰认得这个人却是在自己府里面的一个仆役,那个家丁先是行礼,然后急匆匆说道:
“老爷,济南来人了,夫人让我快些寻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