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一出,整个太原城立刻就炸开了锅,平民百姓皆是拍手称快,等着看热闹,毕竟从来未见过如此严厉的清理亏空方式,大家津津乐道的是这次会有多少官员被革职查办,就算不被查办,调任澳洲为官,那也是苦不堪言。
一众富商巨贾和缙绅则是焦急不安,他们与地方官员历来关系密切,大多都与地方官员有银钱往来,官员亏空手段繁多,花样百出,很多都与地方缙绅和商贾息息相关,如滥行借放,获扣成之利,私挪库项,交商生息,虚仓挪用,买补价银,垫解民欠,变亏空为无著,将官亏混入民欠等等,皆须借重商贾缙绅。
商贾缙绅自然亦能从中渔利,如此官商勾结,银钱往来自然密切,借钱粮帮官员掩饰亏空,亦是经常之事,如今朝廷突然大举清查亏空,而且将一应官员就地罢免,调任澳洲,他们岂能不急?
如此大规模,雷厉风行的进行清理亏空,天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们头上,一众缙绅和商贾皆是忐忑不安,既担心钱财收不回来,又担心官员攀咬他们,以致朝廷追查他们的罪责,这些个官员可不象他们晋商那样讲义气和信用。
而最恐慌的则是巴巴敢来觐见贞武的一众府道州县官员,自传出朝廷要彻底清查亏空的消息后,他们就悉数被分别软禁在太原城中,他们自然是叫苦不迭,这年头。谁手上没有亏空?他们不过是击鼓传花的倒霉者而已,令他们稍加心安的是,贞武已经发话,只要能够填补亏空,可以免予追究。
不过一众州县官员仍是忿忿不平,他们做为最基层的官员,上面的府道官员以及省里的大员皆要打点,仅是每年的孝敬就在数千两。富庶的大县甚至要上万两,这些银子难不成就此打了水漂?
主持清查亏空的马齐、王掞、揆叙三人此时却是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倾听州县官员的抱怨,而是脚不沾地的忙着抽调兵丁,借调帐房,安排监生,划分府县,准备尽快的奔赴各地。
整个太原城上上下下一片忙碌,贞武却是一大早便悄悄的出了城,启程前往西安。
西安。四大古都之首,十三朝古都,秦、汉、隋、唐之故都。曾经繁盛了上千年,如今虽然繁华不在,却仍然是维系西北安危的军事重镇,大清八旗驻防地中设有将军一职的仅有盛京、吉林、黑龙江、江宁、京口、杭州、福州、广州、荆州,连同西安共十处,由此即可看出西安在西北地区的军事地位。
在西安屯驻重兵和积储粮草,南下可以进攻湖广、西进可以进入四川,同时还能震慑山西、陕西,故而朝廷对西安驻防的兵力一直是有增无减。兵力亦逐步增至八千。其中满蒙八旗五千,汉军八旗三千。
贞武前往西安亦是打算要重点经营西安,将西安作为西北最大的军事基地和火器生产基地,不仅在于威慑两湖四川和山西陕西河南,主要考虑的是稳定巩固西北的需要。准噶尔倒是不值得如此慎重,最主要还是俄罗斯,要想从北极熊口里夺取中亚的地盘,必然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小规模战争,不未雨绸缪是不行的。
太原距离西安有一千四百余里。贞武仍然是一路快马加鞭,根本就未通知沿途地方官员,不过,沿途官员早已得知贞武御驾抵达太原之事,一见大队的骑兵封路,自然就猜到是贞武的御驾到了,纷纷赶来迎驾。
贞武虽是急与赶路,却也不得不在午时打尖或者是宿卫之时接见这些难得一见天颜的地方官员,即便如此,他仍是未耽搁行程,在十日之后,赶到了西安。
早就收到消息的刑部尚书赖都、川陕总督鄂海,西安将军席柱,陕西巡抚绰奇,西安副都统巴尔布等陕西大员率领西安大小官员及满城缙绅郊迎十里,恭迎圣驾。
贞武素来不喜这些迎来送往的场合,但考虑是即位以来首次驾临西安,而山西清查亏空的消息怕是也已传到西安,若是给他们脸色看,西安的大小官员立时就会人心惶惶,只得是耐着性子招摇入城,仅是一个入城就浪费了半天的时间。
入城之后,贞武便直接住进了西安的满城,陛驻早已腾出来的西安将军府,略微歇息,他便吩咐道:“传刑部尚书赖都、川陕总督鄂海,西安将军席柱,陕西巡抚绰奇四人觐见。”
贞武在山西做派以及对山西亏空的清理方式早就被快马传到了西安,一众大小官员皆是忐忑不安的侯在外面,刑部尚书赖都可谓是心如乱麻,他是贞武一手提起来的,却是为了支持揆叙治河而私下允准揆叙截留了一百多万赈灾钱粮,原本以为是山高皇帝远,却未料到贞武竟然亲自跑来了西安,揆叙虽然已经将银子通过‘四大恒’转了过来,他心里仍是大为忐忑。
川陕总督鄂海则是康熙一手擢拔的,他心亦是颇为不安,川陕总督在大清的总督中声名不显,甚至可以说是最穷的,但却是军权最重的总督,负责着京师西北的屏障,地位举足轻重,历来皆是皇帝最为信重的臣子担任川陕总督之职,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心里自然也是有些担忧。
西安将军席柱倒是一片坦然,他是老将,而且西安的八旗兵丁操练的十分严格,可说没有丝毫负担,他倒是对贞武鼓捣禁卫新军以及将绿营兵饷提高到与八旗兵丁平等颇为不满。
听的侍卫出来传旨,赖都、鄂海等四人不敢怠慢,忙跟在侍卫身后进了大厅,恭敬的跪下道:“奴才赖都、鄂海、席柱、绰奇恭请圣安。”
贞武扫了四人一眼,含笑道:“免礼,赐座。”
俟四人落座,他才缓声问道:“山西的赈灾捅出的漏子不小,陕西如何?”
见贞武开口就问赈灾,坐镇陕西负责赈灾事宜的刑部尚书赖都忙起身跪下,自觉的将顶戴摘下,叩首道:“回皇上,奴才有负圣恩,怠于职守,赈灾钱粮有一小部分被山西截留,前数日才转拨过来,如今虽已如数下拨各府县,但督促不力,即是玩忽职守,伏祈皇上降罪责罚。”
见赖都如实的将事情说了出来,鄂海、绰奇哪里敢坐着,忙起身跟着跪下道:“奴才等亦有失察之罪,恳祈皇上一并惩处。”
西安将军席柱乃是久经官场,一见这情形,知道独自坐着太过扎眼,虽然这事与他没有半个大子的关系,但他还是不言声的跟着跪了下去。
见席柱也跟着跪下,贞武不由瞥了他一眼,道:“席柱,此事与你何干?”
“呃。”席柱不由一愣,怎得先问起他这个没事的人来了,他忙如实的回道:“回皇上,别人都跪了,奴才仍坐着颇为不恭。”
油滑,贞武暗骂了一声,才道:“此事与你无关,起来坐下。”
“奴才谢皇上恩典。”席柱瞥了三人一眼这才起身,心里却是替三人捏了把汗,山西的巡抚,布政使可都没落的好下场,揆叙也被革了都察院左都御史。
果然,他刚一落座,就听的贞武沉声道:“朕三令五申,不得挪用侵吞赈灾钱粮,难不成朕的谕旨到不了陕西?”
赖都听的微微一怔,这是冲着陕西的鄂海、绰奇去的?他不由暗暗叫苦,弄的不好可能要遭池鱼之殃了,鄂海、绰奇两人更是腹诽不已,暗道即便是要借题发挥,也不用如此明显,这一问,性质可就完全变了,一下就从失察变成了抗旨不尊。
鄂海此时也顾不上赖都了,先把自个摘出来再说,他忙率先叩首道:“奴才等勤谨奉差,不敢稍有轻忽,赈灾事宜皆安排的有条不紊,妥当周全,此番赈灾,钱粮充足的超乎奴才等意料,划拨的钱粮一拨接着一拨,陕西一地已经收到了一百多万银子,而且尚有‘四大恒’的无息放贷赈济,奴才等实未料到后继还有一百余万的安辑银、抚恤银、除害银,是以稍有失察,恳祈皇上明察。”
绰奇也跟着磕头道:“奴才等实是无心之失,恳祈皇上明察。”反倒是赖都不知该如何回话,索性也不言声的跟着磕头。
这话回的真可谓是滴水不漏,不仅合情合理,而且顺带还奉承了贞武一把,贞武微微点了点头,才道:“既是无心之失,朕也不为己甚,鄂海、绰奇着罚俸三月,赖都降三级留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