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翮想的更多,如今十四爷虽是有实无名的太子,可毕竟未正式册立,三爷、四爷、八爷也未必彻底死心,十四爷这时节将出征欧洲、美洲事宜安排妥当便是大功,何苦节外生枝?京畿之地的这些府县官员谁背后没一点背景?此举可谓是得罪人无数。
略微沉吟,他便欠身道:“十四爷,万寿节在即,今年又是皇上六十圣寿,举国欢庆,此时上奏章弹劾,颇有不妥,况且,此事对澳洲移民毕竟未造成恶劣影响,就此参劾罢免,亦有违皇上以宽为政的宗旨,还望十四爷三思。”
富宁安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忙顺着话头道:“十四爷,这些地方官员虽然可恼,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好些移民在‘封印’期间便已动身,若是层层拦截,为保证移民安全,必然要调拨粮食赈济,势必造成亏空,而且影响地方安稳,他们也确有难处,还望十四爷稍加体恤。”
施世纶对这些龌龊官员却是无丝毫好感,这些个地方官员如今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有好处的事情则一哄而上,没好处的事情,则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这哪里是父母官,比商人都不堪,他巴不得胤祯好好整治一番。索xìng是低头不语。
直隶巡抚赵弘燮倒是想给自己的下属求情,可他如今尚是待罪之身。还指望着胤祯帮他在康熙面前美言,哪里敢多言。
胤祥亦是默然不语,心里琢磨着老十四突然唱这么一出,到底是何意思?老十四可不是冲动之人,京畿之侧的地方官员底细,他也不是不清楚,仅仅是在意澳洲移民,还是另有所图,在借题发挥?可以肯定的是。此举必然导致官场人心惶惶,风向大变,难道他是想改变以宽为政的宗旨?
沉吟了一阵,胤祯才开口说道:“万寿节在即。自然不能因此小事而影响皇上心情。此折万寿节以后再上,诸位无须顾忌,将本王名字署在前面便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加重语气道:“有一点,我希望诸位能纠正过来,皇上以宽为政,不是针对官员,而是针对百姓。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要地方官员不要可着劲儿。变着法子的折腾百姓,不是让官员相互推委,观望,不是让地方大小官员当泥瓦匠、木匠、甩手掌柜!
如今官场风气已经败坏到什么地步,诸位应该心里都清楚,骄奢yín逸、急功近利、阿谀奉承、八面玲珑,没有几个是实心办事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拉关系上了,成天的迎来送往,同年、同门、同师、同官、同差、同乡,但凡能沾上边的,都使出浑身解数尽心尽力的联络,为的便是相通声气,相互照应、关照、提携。
这哪里还是地方父母官,枉他们都是读书人,却早将礼、义、廉、耻弃如敝履,为何会形成这种风气?那是他们看准了朝廷不会大动干戈,以宽为政,法不责众嘛,本王这次就来个杀鸡儆猴,好好整肃一下官场风气。”
在座众人听的都是一呆,十四爷这是要开始整饬吏治了?有十四爷具名弹劾,那三十八位府县官员根本就没有任何指望,是回家养老,还是抄家流放澳洲,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张鹏翮登时就默然不语,十四爷下车伊始,就唱了这么一出,岂能事出无因?没mō清楚他真实想法之前,还是观望的好。
富宁安却是只想骂人,这不是生生将他架在火上烤嘛,他现在可是兼着吏部尚书一职,这一大举弹劾,他岂能置身事外?
施世纶则是暗暗高兴,这吏治早该整饬了,不过十四爷如今却是连储君的身份都没有,能够全面整饬吗?
“此折一上,有移民任务及沿途各省的官员必然不敢再有懈怠之心。”停顿片刻,胤祯又开口说道:“虽然控制了源头,但各省移民计划不能轻易更改,朝令夕改,必然导致民心不稳。天津城内之移民,必须逐步加大转运力度。”
沉吟了下,他又才道:“粮食不能从上海调,我明日回京,请皇上下旨,就地截拨漕粮以应付眼前难关,目前天气回暖,易生疫病,移民聚集一起,要严加防范,应早购药材,以备不时之需,首批移民,影响甚烈,不容出事,你们还有什么困难?”
听闻胤祯提出截拨漕粮以解眼前危局,众人都是一喜,如此双管齐下,自然可高枕无忧,屋里气氛也稍有缓和,施世纶抢先说道:“十四爷,困难是不少,不过皆是银子可以解决的,突然多出二十来万张口,天津城里各方面压力都很大。”
“文贤一开口,除了要银子,没别的事。”胤祯含笑道:“这样吧,我额外增拨三十万,你得给我用到实处,别便宜了那帮龌龊小吏。”
“十四爷,如今什么都贵,三十万能济得了什么事?最少也要五十万。”施世纶立马就讨价还价的道:“二十万人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银子,还有御寒的,防疫的……一见施世纶滔滔不绝的往下说,胤祯一阵头大,立刻打断道:“四十万,爱要不要。”
“谢十四爷。”施世纶眉开眼笑的躬身一揖。
胤禄、富宁安、赵弘燮、杜呈泗等几人看的目瞪口呆,十四爷怎得跟这施不全如此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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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天津海军学院的路上,十六阿哥胤禄小声的问着老十三胤祥,道:“十四哥方才说地方大小官员当泥瓦匠、木匠、甩手掌柜!是什么意思?”
胤祥笑道:“泥瓦匠擅长做什么?和稀泥呗,木匠呢,弹墨线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甩手掌柜,就不消说了。”
这还真是形象,胤禄听的一笑,道:“十四哥就没消停的时候,一回京总要折腾点事情出来。”
胤祥没有接话,心里却是暗忖,整饬吏治可不是小事情,不知道老十四仅仅只是杀鸡儆猴,还是要大动干戈,之前,他竟然连半点口风都未lù出来,这可是犯众怒的差事,一着不慎,便会遭受大小官员群起而攻之,如今这局面可来之不易。
天气虽然还有些冷,但天津学院简易操场上已经有不少衣着混乱的新学员在进行队列训练了,胤祯一行草草看了看,便来到十六阿哥胤禄的住所。
一落座,胤祯便笑道:“十六弟,你招了多少新兵?”
“才四千。”胤禄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手头既没人,也没银子,见前来报名的多,便从天津总兵杜呈泗那里借了二百士卒,又从海善那里挪了四万两银子,这才敢招人。”
“做得不错。”胤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将随船队北上的老兵拨四百给你们做教官,先训练,水手教员暂时在南洋培训水手,一年后,给你们抽调好来,放手招人。”
禄、武格齐声回道。
胤祥一听急了,忙道:“十四弟,您这里抽四百,我那里岂不是只有二千余人了。”
“清剿海盗,您要多少人?”胤祯白了他一眼,道:“您要嫌少,从福建水师挑选人去填补。”
见胤祥遭抢白,胤禄笑呵呵的岔开了话题,道:“诸位在海上飘了几日,十六今日设宴好好陪您们喝几杯。”
“还是十六弟想的周到。”胤祥笑嘻嘻的道:“施不全那家伙就知道要钱,酒宴都舍不得摆一桌。”
“十三哥这就错了。”胤禄含笑道:“施不全在天津的官声很好,他平日很是节俭的,一日两餐都是三菜一汤,一荤二素外加一个豆腐汤。”
见胤禄认真,胤祥忙笑着解释道:“不过是戏言罢了,施不全为人为官皆是有口皆碑,我岂能不知道?再说,十四弟的银子岂是那么好要的,那施不全一开口就加十万,不就是知道他不会贪嘛。”
胤祯听的心里一动,若有所思的道:“官员清正廉洁是本份,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太清苦。缓两年,考虑给官员们长俸禄。”
“这可是深得人心之举。”胤祥含笑道,说着又试探着道:“十四弟,您真打算整饬吏治?这可是盘大棋。”
“不过杀鸡儆猴罢了。”胤祯不以为意的道:“整饬吏治,可谓是伤筋动骨,须得皇阿玛下决心才是,今日之举,我不过是给自个找点麻烦罢了。”
给自己找麻烦?胤禄、胤祥、武格闻言皆是一楞,一直未做声的方苞却是赞道:“这麻烦找的好,进退自如。”
胤祥立时也反应过来,不由暗赞老十四谨慎,远征欧美可是亘古未有之壮举,却是由老十四出兵出钱,一手策划,根本就没朝廷什么事,这可不是功高震主,而是功高盖主,不给自己揽点麻烦,康熙不免会有患得患失的感觉。(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