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明显的逐客,胤桢岂能听不出来,当下就起身告辞。出得门来,他仍自疑惑,这徐家是不是有不准后代子孙出仕的祖训,这族长推脱的意味也太明显了嘛。
徐世桢除了先前几句寒暄,一直是一言不发,倒不是怕簪越,而是被胤桢的话语给吓着了,这位十四爷,左一句阁老,右一句中华,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话要是换个人说,一旦被举报,不死也的脱层皮。
而徐老在将他两人送走之后,整个人也宛然虚脱一般瘫坐在椅子上,这位年轻的皇子不简单啊,不就冷淡了点嘛,值得你张口中华,闭口遗志,吓得老夫直冒冷汗,也逼的老夫进退两难,上不欲使祖父蒙羞,下不能使儿孙遭殃,不得不推出孙家子弟以避祸,此实属无奈之举,孙家先祖当年毕竟是被崇祯帝杀的,这么多年了,你们孙家也用不上死效前明。
这位十四皇子的胸襟气度见识手段都确有过人之处,若是能够得他的赏识,你孙家也有望重显当年的辉煌,老夫这也算是为孙家出了一把力。
随着张伯行出任江苏巡抚,陈鹏年暂代布政使,两江的督抚之争也暂告一段落,天下太平,上书房的几个大臣也稍感轻松,随着年关的临近,京师内外都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景象。
然而一则关于十四阿哥胤桢要在江南大肆清理整合海贸船队的消息却开始在京师的一众江南大员间不知不觉的流传了开来。
海贸巨利,不独江南一带,山东,直隶,奉天等沿海一带都有无数的船队从事海贸,开海二十多年,经过无数次残酷的吞并,现在从事海贸的船队无一不是规模宏大,背景深厚,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并且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和固定的航线和贸易对象。
京师的一众大员,但凡有点家族背景,有点能量的,都与海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条消息一传开来,个个都紧张起来,联想到胤桢整合票号业的手段以及他现在坐镇上海独掏腰包打建远洋舰队,还有康熙对他的千般回护的情形,他们就感到一阵阵不安,‘四大恒’独霸票号业的情形若是在海贸船队这一块上演,那将是什么样的后果?光是想想他们就感到万分惊悚,一时间,京城中官员相互走访的频率瞬间上升,快马频频驰出京师。
京师的这一异常现象自然是避不过康熙的耳目,在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康熙就嗅出了一股阴谋的味道,胤桢只说要建远洋贸易船队,并没说要清理整合现有的海贸船队,散布这消息的人是何居心?这消息一散布开来,不仅提前给胤桢的远洋贸易船队设置了障碍而且也将胤桢推到了所有海商的对立面,对他造船造舰的计划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是太子一党嫉妒打击胤桢,还是一众大臣害怕被断了财路?康熙此时无暇做出论断,胤桢在上海才刚刚征地就遇上这种恶劣的局面,不知道他能否应对?
面对这种局面,康熙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出面避谣那是不可能的,也难说胤桢没有这种想法,想了想,他觉的还是先放一放,一来可以试一试胤桢的应对能力,二来也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后招。将这一情况以密信的方式通报了胤桢,他也就暂时搁开了手。
自打从江宁回到上海,张梦娇一直就觉的心绪不宁,父亲不愿意靠向十四爷胤桢,而与噶礼勾结用战船倒卖稻米一事又无法撇清,这让她极其郁闷,虽说眼前没事,可这么大的家业岂能不未雨绸缪,万一噶礼倒台,张家必遭牵连,有道是破家县令,灭门府尹,更何况是牵扯到督抚这一级的争斗。
思来想去,张梦娇还是不死心,早上给父亲请安之后,她笑问道:“爹爹这几日可曾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
见女儿旧话重提,张元隆苦笑道:“娇娇,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几日,爹也翻来覆去的想过,爹实在是不甘心啊,我张家能有眼下这个局面,那是经过几代人的打拼,爹可不想落到跟郑世昌一样的下场,与其那样,还不如安心做个富家翁,再说了,咱们张家船队后面也不是没人,徐家,陈家,董家也都是手眼通天的世家,爹跟他们通通气再说。”
张梦娇嘴角轻轻一撇,“爹爹,徐家,陈家,董家那都已是昨日黄花,您还在翻老黄历,爹爹你想想,近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咱们的地盘、线路被抢了多少?爷爷在世时,这上海哪支船队不是巴巴的求着咱张家,这才多少年光景,咱张家已经快被挤的没有立足之地了,为什么?不就上面没人么,真有噶大人被扳倒的那一天,什么人也靠不住,他们抽身还来不及呢,到时候,想做富家翁也由不得你。”
被女儿戳中了痛处,张元隆轻叹了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你先下去,爹再想想。”
见父亲仍然是不为所动,张梦娇气的一跺脚,转身就离开了院子,回到房间,沉思了半晌,她毅然走出房间,吩咐丫鬟道,“备车,去留春园。”
留春园每日辰时四刻园门大开,而徐世桢也是雷打不动的准时前来例行汇报,今日,他是满脸喜色,给胤桢请过安见过礼之后,他就开口说道:“禀十四爷,昨日,所有的空地的手续都已经交割完毕,几个村子一时之间却是有些棘手,不过已经跟村民们协商好了,过了元宵,就开始搬迁。”
“恩,行动不慢。”胤桢微笑着道:“告诉村民,让他们安心过年,在正月内搬迁完毕就行,另外,工地开工需要大量的青壮劳力,工钱四十文一天,愿意来的让他们先报名。”说到这里,他望了徐世桢一眼,才接着道:“在村子里张榜,免的你手下的人从中渔利。”
听胤桢说地如此直接,徐世桢不由微感汗颜,讪笑着回道:“十四爷虑的甚是,自古便是吏滑如油,都是些雁过拔毛的角色,下官一定严加管束。”
“吏员确实不好管理,因为他们没有升官的机会。”胤桢看着徐世桢笑了笑,“你也是进士出身,算是饱学之士,回去制定一个针对吏员的奖惩制度,看看能不能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顽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