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大人这次出手太狠,打击面也太宽,一举将两江的汉族官员都得罪完了,此举无异于挑起满汉之争,女儿住在两江总督府这段时间,暗暗留意了下,往来多是满族官员,汉族官员寥寥无几,市井百姓,但凡谈到噶大人,也无不咬牙切齿恨之如骨。
倘若噶大人为官清廉正直,女儿也不用担心,可偏偏他却贪婪跋扈,他与张伯行之间必起争执,也就是所谓的督抚之争,这可与寻常的督抚之争不同,俨然就是江南的满汉之争,女儿料想,这最后的失败者必定是噶大人。
爹爹要早做准备,尽量的与噶大人撇清,一切手尾都要料理干净,一则以防池鱼之殃,二则也要防备有人从您这里找到攻讦噶大人的把柄。”
张元隆听到女儿这番丝丝入扣的分析,心里登时一片冰凉,他这个女儿从小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判断能力,这些年来,看人看事极少有走眼的时候,当初把她送到总督族弟那里,一来是让她长长见识,二来也想让她帮着探听消息,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则是想看看张梦娇能不能攀上高枝。虽说他张家的女儿不愁嫁,可张梦娇高不成低不就的折腾了好些年,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她的婚嫁已经成了张元隆最大的心病,偏生她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张元隆没想到张梦娇从江宁居然带回来这么个坏消息,登时就皱眉思索起来,当时用水师战船偷运稻米,不仅规模大,而且时间长,经手的人也多,这手尾哪能够一一料理干净,如果有人成心追查,那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了的,想到这里,他大感烦闷,本以为是找到了一个靠山,哪里知道却是一座冰山,还是快沉了的那种。
见张元隆一筹莫展的样子,张梦娇轻声说道:“私卖稻米一事,女儿多少也知道一些情况,要想完全遮掩,不仅棘手,而且事必让噶大人察觉,这事极难善了,但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总得找出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来,女儿一路上冥思苦想,也未能理出头绪,进了县城,却是找到了一条出路。”
“哦,什么出路?”张元隆就象是一个溺水之人突然看到一块木板一样,两眼登时放光,“快说来听听。”
张梦娇轻笑道:“爹爹是走进了死胡同,这件事靠咱们自己的能力很难解决,为何不借助外力,咱们换个靠山,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
“两江总督都靠不住,还能靠谁?”说到这里,张元隆狐疑的看着张梦娇,“你是说十四皇子?”他接着摇了摇头,“不行,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找他,咱们张家只怕连渣子都不会剩下。”
“爹爹怎么对他印象那么差?”张梦娇不解问道。
“‘四大恒’你知道吧。”张元隆没好气的说道,“‘四大恒’开始是两百多万的本金,那胤桢当初仅仅投了二十万两就将‘四大恒’连骨头带肉吞的连渣都不剩,别看现在‘四大恒’独霸整个大清的票号业,风光不可一世,可原来的东家现在只占了一成的股。
再有了,这个胤桢现在坐镇上海建造远洋舰队,那种艨瞳巨舰你也见过,可你知道那种艨瞳巨舰一艘就要花多少银子吗?一百万以上,一支舰队少说也得十来艘巨舰吧,另外至少还要五、六十艘稍小点的大型战舰,这得花多少银子?我可是听说了,这笔费用全部是这个胤桢私人掏钱,他哪里来这么多的银子?还不是从我们这些人身上敲,找他,那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待张元隆气咻咻的说完,张梦娇却是“噗嗤”一声轻笑道,“爹爹,你这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哦?”张元隆疑惑的看着自己女儿,“难道我听到的消息不实?”
“也不尽然。”张梦娇忍住笑,正容说道,“江宁最近一段时间,谈论的最多的就是这位十四爷,因为他坐镇上海,所以有关他的话题女儿也格外注意,他吞并‘四大恒’的事也是人们最为津津乐道的,爹爹前面说的没错,可后面爹爹就完全弄错了,‘四大恒’原东家郑世昌现在是只占有一成的股份,可你知道这一成股份值多少吗?
五百万!而且圣上还赏了他六品顶戴,将他的长房抬入旗籍,现在连带着郑世昌都被说成了传奇商人,江宁已经有说书先生把这件事编成了段子在四处说唱呢。
另外,江宁现在正准备修建农学院,就是专门教种田务农的官学,也是这个十四爷的主意呢,听说他在京城还办了所义学,专门请传教士教授西洋的学问,这么个人,怎么传到上海就走了样呢?”
张元隆听的有点不好意思,却仍然说道,“就算是这样,可他建远洋舰队这事可是真的吧,他哪里来那么多的银子?”
张梦娇微皱了皱眉头,“这事我也不清楚,不过从十四爷做事的风格和手段来看,不至于那么贪婪残暴吧。”
“哼,自朝廷颁布《整顿规范票号的细则法案》以来,整个江南的票号业都被清理一空,独剩一家‘四大恒’,不知道有多少票号银号血本无归,家破人亡,这算不算贪婪残暴?”
“烂船还有三斤钉呢,那些票号银号哪家不是赚的盆满钵满的,就是倒闭,又何至于血本无归,家破人亡?再说了,‘四大恒’一家独大有什么不好?最起码出门不要带现银了,而且票号市场现在也规范安全的多,不虑被抢丢失伪造,也不用考虑银子成色问题,更难得的是全国通兑,多少商户拍手叫好呢。”张梦娇微嗔道,“爹爹,女儿一路颠簸,有些乏了,先下去休息。”
张元隆鄂然的望着张梦娇离去的背影,“老子又是哪里得罪这个宝贝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