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开始落下来,飘悠悠满天飞舞,夜空因为这一片片白色精灵变得丰富多彩。 雪落到人的面上,却不冷,反有点温暖的感觉。
这里是顺天府最东的丰润县,湮水边上,一片残破的村庄。
这里距离白沟河已经很远了,距离北京城已经很远了。
“啊!”图鲁什大汗淋漓地醒过来,睁开眼睛,外面还是一团漆黑。只风呼呼地从村庄上空刮过,让人如同置身于洪荒之初。
屋中只点了一盏油灯,幽幽闪烁,显得很是混沌。
鼻端满是霉败的味道,还有就是血腥味。
炕烧得很热,烫得身上的伤口不住发疼发涨,但背心却湿漉漉冷冰冰很不舒服。
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再睡觉了,图鲁什济南地挪动着身体从炕上跳下地,叫道:“来人,热水。”
一个蓬头垢面的士卒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将军。”
图鲁什:“现在什么时候了?”
那卫兵回答:“已经四更天了。”
“这么夜了。”图鲁什喘息一声接过木盆,就看到一张疲倦而苍白的脸。那脸上已经满是风霜的痕迹,两只耳朵上也生了冻疮,开始流血流脓。
这些天逃亡的日子实在太苦,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少天没有洗过热水脸了。自白沟河大败之后,他和豪格一道按照预订计划朝东逃了,准备从蓟镇这边的长城关隘经蒙古回辽东。
只要回到辽东老家,休养生息,十年之后,或许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就算不能恢复皇太极时的荣光,拥兵自保,割据辽东还是有可能的。
可是,孙元好象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的骑兵没日没夜地在后面追赶。这几天,图鲁什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场血战,才侥幸护着豪格逃到这里。
而手下的一千多人也因为阵亡和冻饿,减员到两百来人。到此刻,已是人人身上带伤,士气低落到极处。
若非在这里寻到一座村子,将里面的百姓屠戮一空,得到了一些补给。不等孙元杀到,说不定明天一早士卒们和战马都会饿得起不了身了。
还好,已经到丰润了,再往北几十里就是蓟镇。当然,攻打蓟县他是不抱任何幻想的。但依仗着骑兵的快捷,还是可能平安地从那里绕过去。只要过了蓟镇,就是长城关卡了。
据说图鲁什所知道,孙元的水师虽然占领了山海关,可那一路人马兵力有限,不可能将所有关卡封住。如今,镇守蓟县那边异常空虚,也没什么守军。以前镇守蓟镇的乃是以前明朝的降军,孙元大军开赴北京之后,这些混帐东西都逃亡一空。
况且,此刻豪格手头只剩几百人马,如果小心一些还是能够瞒过蓟县的守军,一口气从长城突过去的。
如果走得快,只需一天一夜的时间。
想到这里,看着外面不紧不慢落下的白雪,图鲁什突然怀念起辽东老家的雪了。此刻,在白山黑水,只怕也同样在下雪吧。不,应该更大,更密。地上想必已经一片雪白,不像这里,雪一落到地上就化了,被脚一踩变成一地泥淖,真真个恼煞人。
他将脑袋整个地浸进热水里,半天,等得快要窒息之时才水淋淋地抬起来。也懒得去擦,问:“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吗?”
就在进驻这座村子之后,图鲁什就派出了六匹探马赶去蓟县长城那边一探虚实。
虽然内心中一肯定那边没有多少敌人,可图鲁什依旧心中惴惴,老半天才鼓起勇气问。
侍卫:“将军,还没有回来呢!”
图鲁什喃喃道:“探马一大早就过去了,按时辰也该回来了,难道那边出问题了。”
侍卫安慰道:“将军,应该不会有意外的,你且放心好了。”
“放心,如何放得下心。”图鲁什喃喃道:“只有斥候回来,咱们才知道朝哪边走。否则,我等都是聋子瞎子。老天保佑蓟县那边没有宁乡军,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禀告王爷。”
王爷……嘿嘿,王爷这几日整个人都好象是痴了。就坐在马鞍上赶路,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他却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我图鲁什,靠我将咱们建州最后一点骨血抢救过来,带回辽东去。
他猛地披上大氅:“走,咱们去村头看看。”
“将军,将军……”
话音刚落,风雪扑面,图鲁什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骑上马,带着卫兵,出了村子往北,走了两里多地。图鲁什骑马立在一颗合欢树下,就那么昂着头盯着北方。
其他的侍卫也不敢说话,就那么看着远处,在心中暗暗祈祷,祈祷老天爷可怜可怜我建州,祈祷长城那边没有敌人。可是,前方是如此的黑暗,又如何看得清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一身都快要被冻僵了。
突然,有得得马蹄声传来。
众人一阵骚动,立即就有人用麻木的手抽出骑弓,搭上了箭,喝问:“什么人?”
“是啊,图鲁什将军,是我呀,我回来了!”
“是探马,咱们的探马回来了。”众人都叫起来,声音中带着颤抖。也不知道怎么的,大家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等到看到来人,大家的心都仿佛落到冰窟窿里。
来的只有一个骑兵,借着微微的天光,可以看到他破烂的铠甲和浑身的血污。
图鲁什心中一凛,去的时候是六人,怎么只一骑回来了。
他纵声喝问:“怎么只你一人,其他勇士呢,蓟县那边如何了?”
说话间,那人已经奔至图鲁什跟前,骨碌一声从鞍上翻落在地。然后趴在地上大声痛哭起来:“其他人都已经死了,死了……蓟县那边……那边全是汉人……长城关口直他娘都被宁乡军给抢了……完了,完了,咱们彻底完了。”
图鲁什只感觉一阵晕眩,大吼:“什么,长城的关口都被抢了,你可看清楚了?”
那人一边用手拍在雪,一边大成哭着:“看不错的,是宁乡军……好多骑兵……就是在白沟河跟咱们打过的那支部队,全是戴狗皮帽子的。”
图鲁什抽了一口冷气:“金——雕——军!”是的,绝对是金雕军,孙元手下只有金雕骑兵是戴狗皮帽子的。
这事再明白不过了,再孙元追击豪格的同时另外派了金雕军绕到蓟县阻住了建州军的去路。
这一带都是大平原,正适合骑兵冲击。
建州军又饿又累,人马又少,士气已然低落到极处。这一次,才真真是插翅难飞了。
“建州完了!”突然间,所有的卫兵都大哭起来。
图鲁什浑身冰凉,这才发现胡须都已经凝结成冰。
他看了看哭成一团的士卒,低声咆哮:“你们哭个屁,咱们建州勇士,流血流汗不流泪。没错,咱们是完了,可在死前也要咬汉狗一口。”
听到图鲁什的喝骂,众人骨子里的剽勇又回来。都大声道:“将军说得对,就算是死,咱们也得拖几条汉狗垫背。图鲁什,你下令吧!”
图鲁什:“好,这才像是我白山黑水的好汉。咱们也不用再逃了,这么跑下去也不是个头,再往东就是山海关,已经没有去路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我等还有点力气去同敌人拼命。大家回去之后好好休整,吃点热事。天一亮,我就带着大家出发,向北,和金雕的狗子们决一雌雄。”
“愿追随将军!”众人都抽出了刀子,同时在空中一碰。
“走,回老营,我去禀告王爷。”
……
回到村子之后,图鲁什已经冷得浑身发颤了。刚到豪格的屋外,就听到里面有咯咯的笑声,里面已是灯火通明。
“王爷已经起来了,王爷……”图鲁什推开屋门,就嗅到浓重的酒气。
顶看去,豪格正穿着一件已经变色黑色的白袍子,正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地上全是喝空的酒罐,他已经醉了,两眼通红,身子也坐不稳,不住地朝椅子下溜去。
图鲁什忙向前一步,一把将他扶起,低声道:“王爷,紧急军情。”
豪格咯咯地笑着:“紧急,紧急,这又有哪一天不紧急,不要担心。”
图鲁什:“孙元的金雕军已经绕道蓟县,堵住了咱们的去路,这下我们是哪里也去不成了。王爷,咱们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了,不如拼死一搏,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汉狗将咱们看轻了。”
“金雕……咯咯,不值一提,他是金雕,我是海东青。被包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我一飞就飞过去了,咯咯,我是海冬青呀!”豪格已经彻底地醉了,他竭力甩开图鲁什的手站起来,张开双臂模仿着老鹰的样子,不住地扑扇。
可惜他身上没有力气,刚一挥舞手臂,就扑通一声摔在地板上。
“王爷,王爷,快醒醒。”
“我清醒得很,坐。”豪格拉了图鲁什一把,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你听我说。”
图鲁什无奈,只得坐了下去。
豪格大口大口地朝图鲁什喷着酒气:“方才我做了个梦,精彩得很,你想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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