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钱老头,他先是一楞,然后面露热情的笑容。
他心中自然明白这个钱老头是出来打探消息,特别是自己大舅子马士英的动向。心中好笑,暗道:这个老钱还真当我是好好先生,会有消息向他透露吗?我杨文骢虽然不喜欢得罪人,见人先带三分笑,可并不代表我就是个傻瓜啊。
钱谦益:“不敢,最近拙荆新得了一件汉时的玉器,老夫和她都看不出真伪,听闻龙友乃是金石大家,便拿过来请你掌掌眼。”
杨文骢素来喜欢骨董玉器,听说有好东西,便来了兴趣:“牧老乃是士林领袖,一代文宗,柳夫人有是女才子,贤夫妇经手的东西必是上品。至于掌眼一说,愧不敢当,大家一起切磋切磋,牧老快请。”
说着就急忙将钱谦益请进书房,着急地催促他快将东西拿出来。
刚一见屋,钱谦益就看到书房中有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着青衿,正斜斜地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到入迷。他一双靴子已经脱了,架在前面的几上,可谓是恶形恶状。
若换成其他人,这可是对钱谦益这位士林领袖大大的不敬,可这人钱牧斋偏偏不敢说什么,还有点犯怵。
此人正是南京一众勋贵之首,或者说是留都纨绔子弟之首,中山王徐达的后人,当今魏国公徐弘基之弟徐青君。
徐青君就是一个夯货,仗着祖荫,胆大妄为,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一但脾气上来,张口就骂,是个牛皮糖似的难缠人物。
“原来青君也在这里,真让人意外啊!”钱谦益做出一副宽厚长者模样,亲热地同他打起了招呼。
徐青君泛起眼睑,白了他一眼:“原来是牧老,我和龙友本是拥福派,到这里与他商议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同心同志,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倒是你这个东林领袖跑这里来,叫人意外啊!”
他说话相当的不客气,直呛得钱谦益面皮微微一红。偏偏这个徐青君是个奢遮人物,自己拿他也莫个奈何。
正尴尬间,杨文骢忙问:“牧老所带来的玉器呢,快给晚生开开眼。”
钱谦益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碎锦裹着的小包裹,小心解开了,里面是一个胭脂盒大小的漆器盒子。
他小心地将盒子放在桌上,然将里面的那件羊脂白玉所刻的玉晗取了出来,递给杨文骢:“龙友请掌眼。”
看到这只玉蝉,杨龙友的眼睛里就有精光一闪,接着满是喜悦的光芒。
他接了过去,不用有手指摩挲,然后上下端详,口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半天:“好料,好刀工,你看这包浆,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代人的手,磨得都已经圆润了。没错,正如牧老所说,正是标准的汉八刀。而且是西汉的时期的作品,搞不好是武帝时期。”
钱谦益也是欢喜:“老夫也是这么猜测的,龙友真是大方家。”
杨文骢又道:“你看这玉蝉的造型,古意盎然,左右对称,恰好是一个八字。工匠在下刀的时候,每一刀轻重相同,貌似很小心,但却给人一种毫不经意之感。也只有汉武年,才有这种自信和从容。确是真品无疑。”
说到这里,他有些心动:“牧老,能否将此物转让于我。在下手上也有不少收藏,牧老若看上哪一件,只管说话就是了。”这是要和钱谦益互通有无。
此物本是柳如是所有,钱谦益却不方便替妻子做主,有些为难:“这个,老夫颇有不便之处,还请龙友见谅。”
“这样啊……”杨文骢一脸的惋惜。
还没等他将玉晗递还钱谦玉,突然,身后就伸出一只手将那只玉蝉抢了过去。
动手的正是徐青君,他发出刺耳的笑声,将那只玉晗在手头上下抛着:“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一件假货。龙文,亏你还自诩为火眼金睛,这玩意儿假成这样,竟看不出来。不过是后人仿制赝品,值不得几两银子。”
说完,他突然猛地将玉蝉朝地上青石板上摔去。
“不要!”钱谦益和杨文骢同时喝道。
但总归是迟了一步,只见得几点火星溅起,脆生生一声响,那件玉晗碎成了两截。
“啊!”见妻子的爱物被摔坏,更因为徐青君此举实在无礼,钱谦玉低呼一声。退后两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双手气得颤个不停。
不过,老钱是个有修养的人,对于些须玩物和徐小公爷的羞辱却不放在心上。只微微一笑,反问:“青君说这东西是假货,老夫愿闻其详。”
“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感觉像是,难道我的话牧老也不相信。”徐青君似乎是懒得废话。
钱谦益不想同这种纨绔子弟纠缠下去,只淡淡道:“若这话出自龙友之口,老夫却是信的。”话中之意,你徐青君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功绩,大家给你点面子罢了,好象没听说过你懂得金石之学。
就想将话题岔开,顺便打听江北消息。
“腾!”就在这个时候,徐青君突然站起来,气呼呼地立在钱谦益面前,冷哼道:“牧老别瞧不起人,我不懂金石,难不成你懂。若是你懂,干吗又跑来请教龙友?我说此物乃是赝品,道理很简单。这玩意儿乃是汉朝人死之后含在嘴里的,否则也不可能称之为玉晗。此物是死人用的,已是大大地不吉,怎么可能放在活人手中把玩。这玉蝉已经被手磨得圆润,失之常理,显然是有人故意作旧。”“很多东西,其实也用不着什么高明的学问,只需依常理推测就能知道真伪。”说着话,他大声冷笑起来:“牧老你是东林领,文坛祭酒,却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不是浪得虚名,就是借故跑龙友这里来套消息。”“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瞎子,连这都看不出来。别人当是你是个人物,不敢得罪。在我眼中,你就是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