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天下已经一片糜烂,朝廷的苛捐杂税,什么辽饷、剿饷、练军饷、新饷、夏秋两季赋税之类多如牛毛,百姓已经到了赤贫的地步。不但河南、山、陕地区大量破产农民抛荒逃亡,加入叛军。就连江南富庶地区的百姓,也快支撑不下去了。
如今朝廷每年的加征已到了七百万两之巨。扣除无法收上去的部分,也达到惊人的五百万两。可即便如此,朝廷的财政也到了崩溃的地步。到如今,听说兵部连派出探马的路费都开不出来。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朝廷不灭亡才怪。
最为关键的是,松锦大战之后,九边精锐尽失,朱仙镇大战,朝廷最后的家底已经赔了个精光。
如今放眼全天下,孙元的宁乡军好象是唯一一支能够打的野战军团。而且,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还是如此的强悍,强悍处甚至过了建奴。
这样的军团就是一头猛虎,猛虎是不可能被关见牢笼之中的。即便暂时潜藏爪牙,可总有一天会脱困而出。
到时候,朝廷还能号令他们吗?
军人都是战场厮杀汉子,可没有文人那种所谓的忠军爱国之念,他们只效忠于他们的统帅。
真到了后来,只怕宁乡军就会变成唐末宣武、魏博、河东那样的大藩镇,朝廷的命令对他们毫无用处。
以宁乡军的展势头和力量,就算孙元这人对朝廷一片忠心,可宁乡军手下的将士可不这么想。
据傅山这段时间和宁乡军将士的了解得知,孙元部的骨干成分复杂,有边军将士、有贼军降卒、有军户,甚至还有辽东鞑子的汉军旗士卒。这些人眼睛里可没有北京的皇帝,可没有什么大明朝。而且,自宁乡军成军以来,国家可没有给过他们一文钱军饷。
武人被压制了两百多年,现在终于等到翻身的机会,谁也不想一辈子做人下人,做卑贱的军户。谁都想做开国公侯,富贵泽及子孙。真到大明朝已经无力控制整个国家的时候,说不准这些军汉们会给孙元来一个黄袍加身。
傅山这人虽然是读书种子出身,可内心中却没迂腐的君君臣臣封建礼教那一套。他连给人当食客打秋风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看重这些?
而且,他所学的儒家的经典不过是为了应付科举考试。最喜欢的学问却是杂学,也就是帝王术韩非子那一套,说穿了,就是另外一个姚广孝。.
他之所以愿意做孙元的幕僚,乃是基于对这个时世的预判。实际上,他的判断也非常准确。到了南明武夫当国的时代,一个军阀就能决定帝位的归属。如果不是建奴南下灭明打断了这一进程,江北四镇中说不定会出现一个魏武帝。
正因为看好宁乡军的前景,傅山才跑过来做孙元的幕僚。
阿大孙天经乃是嫡长子,他母亲在世的时候已经在骑兵军烙下了深刻的烙印,又系出名门,如今已经受了朝廷恩荫得了世袭锦衣百户的职位。将来还有可能继承孙元的所有爵位。如今世道一变,这个小子说不定就是个魏文帝。
而且,阿大年纪虽小,可人却聪明,教他识字,一看就会。而且胆气极壮,这么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孩子就敢坐在马上,挥舞兵器,即便有些时候喜欢捣乱很顽皮,可怎么看都是一代雄主的气象。
我傅山若是做了他的老师,一旦天变,将来还不是成帝王师了?
这个生意怎么看都做得。
最最重要的是,做孙天经的老师,还能多一笔丰厚的收入。
傅山还记得朱玄水那日送上礼单,恭敬地请自己做阿大老师时的情形。
“青主先生的学问和武艺在我宁乡军中乃是头一份的,少将军已满两岁,到了蒙的年龄。孙将军军务繁忙,为国家而忘小家。老夫做为阿大的外公,就替他做这个主了。”
“朱老先生,这样不太妥当吧,一般来说,孩子得长到六岁才算是长成了,到那个时候蒙也不迟。”傅山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古代的儿童死亡率极高,拜落后的医疗条件所赐,通常是一个感冒或者水痘就能轻易地要了孩子的性命。十个孩子,真正长大成人,也就一两个。所以,一般来说,一个儿童得长到六岁才算是长成了。到这个时候,父母才会给孩子起个大名字,送去学堂读书。
“青主先生这话说得虽然在理,可有你这个杏林国手在,阿大定然能够顺利成人的。”朱玄水一通恭维之后,说:“将阿大交给你,老夫也放心了。”
“朱老先生这是要给阿大随身配备一个郎中保健啊!”傅山哭笑不得,他不住摇头:“教授小将军,为阿大蒙一事关系到宁乡军将来,何等要紧。傅山才疏学浅,如何做得了少将军的老师,别误人子弟才好。况且……”
他一脸的严肃,说起话来也不客气:“朱老先生的心思,傅山也是清楚的,大约是听人说扬州那边,韶夫人又朱胎暗结,且从脉象来看是个男孩子。再加上少将军也不受孙将军的宠信,怕你的外孙将来继承不了宁乡军,家产落到别人手上。开玩笑,某现在不过是孙将军的幕僚,如何能够参与进将军的家务事当中去?如此,反显得我傅山是个挑拨人家兄弟互斗的小人!”
见傅山将话说得如此难听,朱玄水心中恼怒,忍不住捏住拳头。
傅山继续喋喋不休:“宁乡军偌大家业,若是自己先起了内乱,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此事实在不好,若要让傅山做阿大的先生,得……得加钱。”
“啊!”朱玄水瞠目结舌,看了看一脸义正词严的傅山,半天才欢呼一声:“先生放心好了,双倍……不,老夫当奉上三倍束修。”
“听说朱老先生在苏州有一处园子。”
“青主先生放心好了,那地方就是您的了。”
“你道我贪朱老先生的宅子?”傅山笑吟吟地说:“我是想在那里开个书院,将来就将学堂设在那里,还要请不少江南大儒去那里给少将军讲学。”
“难道不是吗?”朱玄水心中嘀咕:“这个傅山爱财爱到丧心病狂了,还算是个大名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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