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谭人凤笑起来。
“谭将军,你觉得我是开玩笑的人吗?”汤问行一双眼睛晶莹地亮起来:“汤某得孙将军信重,忝为宁乡军骑兵统领。但我却知道自己无德无行,却是当不起这样的大任
。孙将军之所以将我汤问行推到这样的位置上,未免不是千金市骨。既然的了孙将军如此重任,某只能鞠躬尽瘁,勉力为之。但谭将军却是不同,我听人说你在十六岁入宁远军,从一个小小的骑兵做起,一路杀到防守,可谓是战功累累,却是我宁乡军合适的骑兵统领人选。”
谭人凤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良久才一拱手:“承蒙汤大哥瞧得起,可惜,谭人凤身为宁远军汉,如何能做那改换门庭之事,若然如此,今后还有什么面目做人。某虽然不才,还是要脸的,三姓家奴这种事却是做不出来。汤大哥作战勇猛,某也知道你是一条敢在战场上厮杀的好汉,心中本有几分敬意。想不到,汤兄你的口才却也不错。佩服,佩服!”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再加上他一脸的讥诮,若换成其他人吃他这一挖苦,早就燥得满面通红了。
汤问行却不发作,面上的热切之色更盛:“谭大哥,你我虽然不过刚见着面,彼此心中也自不服,可某却对你的武艺和人品却是非常佩服的。有一句话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如若说错,还请潭大哥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谭人凤的嘴角翘了上去。
汤问行:“这次孙将军向各镇借兵一千,谭大哥你也是九边老人,为人又豪爽,认识的人也多。今时来我宁乡军的究竟是什么人,想必你也看得明白,都是战功累累,却不懂得事故不懂得讨好上司的厮杀汉。被上头派来咱们宁乡军,难免有变相发配的意味。就拿谭大哥你来说,以你的武艺和功劳,早就该升上去了。且不说参将、游击将军,怎么着也能得一个守备官职。就算退一万步说,独领一城一堡的操守,也该得了。可现在,你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防守。以谭大哥的人品个性子,这辈子只怕也就这样了。”
谭人凤脸顿时变了。
既然话已经说开,汤问行也不怕得罪人,索性道:“当然,谭大哥乃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对于功名利禄丝毫也不会放在心上,一心只想在战场上杀敌报国。不过,你想过没有。这次关宁入关南下与建奴作战,你们什么时候打过象样的仗,遇敌则溃,一溃千里,端的叫人不齿。”
“汤问行!”谭人凤一张脸变得铁青起来,他身后的骑兵们也都是满面愤怒,纷纷将手放在刀柄上。
汤问行却是不惧,昂然笑道:“倒是我们宁乡军结结实实地同建奴在沙场上见过几次血,汤某说这番话倒不是有意冒犯各位弟兄
。实际上,这几日,某已经看出,大家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不过,上头贪生怕死,大人们各自有各自的算盘,这国家的事情,却是坏在他们的勾心斗角上面。”
“这些天,各镇的弟兄们来了咱们宁乡军之后,就都没有打算过要走。咱们都是英雄好汉,一身本事得在战场上才能得到证明。谭大哥,各位兄弟,老关宁铁骑早就死了,若你们还有心杀敌,就加入我宁乡军吧!别叫一身武艺,埋没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撤退、撤退、撤退、溃败、溃败、溃败之中,消磨了胸中的豪气。”
说完话,汤问行也不再同他们废话,大笑一声,牵着马径直走了。
看着汤问行的背影,谭人凤等人都是一阵沉默,半天也没有说话。
雪地上只剩余大家默默走路的声音和战马的响鼻,良久,突然有个骑兵小声地对谭人凤道:“谭防守,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谭人凤霍一声扭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想反了吗?”
那骑兵被谭人凤的目光刺得身子缩下去一圈,可依旧大着胆子道:“防守,谭大哥,什么叫反了。宁远军是大明朝的军队,宁乡军也是大明朝的军队,在哪里不是杀敌,这话说得却是过了。”
“你……”谭人凤怒极反笑:“想不到你也学会了刚才汤问行的伶牙俐齿了。”
那骑兵:“谭大哥,有理由不在声高。刚才汤将军说得就是对,你这些年在战场上立的功劳还小吗,可又如何,就因为你不姓吴,不是将门的人,到现在不还是一个小小的防守。若你姓吴,别说操守,只怕参将也做的。”
“混帐东西!”谭人凤一鞭子抽到那个士兵身上,森然道:“老吴总兵小吴总兵待我恩厚,岂是你这小人挑拨得动的?”
士兵也不躲闪,尤自强嘴道:“谭大哥,弟兄们都敬佩你的武艺和为人,心中拿你当兄长才说这样的话。什么老吴总兵,小吴总兵,谭大哥你立功的时候也不见他们如何奖赏。非但如此,还分去你不少功劳。这次将大哥和咱们变相发配到宁乡军来,可不是什么重恩。这九边的将士谁不知道,只要入了宁乡军,那就是要同建奴真枪真刀拼命的。沙场无眼,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活下来。若上头爱将军的武艺和功劳,怎么会将你打发到这里来和敌人刀口见血?还不是因为大哥你平日间太梗直,不知道如何与人处事,上头都憎你恶你,这才将你打发掉,来个眼不见为净
。”
“打不死你!”谭人凤彻底爆发了,高高举起鞭子。
可那个骑兵却依旧高昂着脑袋,一脸的不服:“谭大哥,老吴总兵,小吴总兵跟咱们这些只值一文钱的战场厮杀汉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辽西将门出身,平日间可没得什么好处和看顾。其实,弟兄们都不怕死。厮杀汉嘛,到哪里不是打仗杀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在敌人的刀箭下面,早就认这个命了。但,就算注定要去死,也得过两天爽利日子才成。在宁乡军呆得这几日,弟兄们都已经看得明白。无论你是什么出身,又是什么来路,只要能打仗,就能得到大家的尊敬,就能得到奖赏和提拔。你的血,不会白流。咱们都是粗人,上头只需做到这一点就够了。”
“其他镇的弟兄都说,宁乡军的军纪虽然森严,可以说吃饭、拉屎都有规矩。但不知道怎么的,大伙儿却感觉非常自在,都说,以后再不回去了。至少,在这里,咱们过得还像个人,而不是上面大军头的私产。”
“谭大哥,说句难听的话。你现在做到防守一职,已是到头了。可如果到了宁乡军,就算从一个普通骑兵做起。以你的本事,几场仗打下来,这支部队的统领肯定是你的。咱们心思都简单,也不想费心去讨好上头。只要我等在战场上的战果能够得到上司的承认就好。”
说了这么多话,那士兵眼睛里又泪花泛起,身子也因为激动剧烈地颤抖起来。
……
“对对对,李家兄弟的话说得对。”
“一样打仗,可宁乡军能够打胜仗,可宁远这几年打的什么毛仗,没得叫人憋气。”
“上头都是胆小鬼,不敢和建奴刀尖见血,咱们纵有千般本领,又能如何?”
“可惜咱们以前那么弟兄,就因为上头要打糊涂仗,都死在辽东战场上了。”
众士兵都小声地议论起来。
谭人凤手中的鞭子落到地上,半天才一负气地踢起地上的积雪,喝道:“好,好得很,看来你们都喝了姓汤的迷药,猪油蒙了心窍
。我得去找孙元伦伦理,嘿嘿,挖墙角挖到某的头上来了。”
……
“汤问行,这事你却是做得差了。”孙元皱着眉头对汤问行说。
他也走了两个时辰,直走得浑身发热。
这次宁乡军的任务是向西运动,以快马轻骑寻到建奴机动骑兵,然后消灭他们或者拖住他们,护住大军后背。
西面高唐州方向乃是多铎的主力,档住他的任务就落实到宁乡军头上。
至于多尔衮那边,则是宣大、关宁他们的任务。
当然,明朝大军的正面还有岳托主力。
从总的态势来看,明军倒有些腹背受敌的味道。
这样的高度机动的作战,步兵也用不上。没办法,孙元只能让费洪、韶伟和犟驴子带着步兵在后面慢慢推进。
而他自己,则亲率一千骑兵走到最前头。一千骑兵大部已经混编,这可是孙元得来不易的宝贝疙瘩,交给别人自己也不放心。而且,如果这支部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多铎部迂回穿插,后果不堪设想。
说起多铎,也算是宁乡军的老对手了。上次夜袭之战,孙元就直接将鳌拜部打得溃不成军,就连鳌拜也被汤问行大卸八块。
当时,汤问行为了让鳌拜在死前多受折磨,隐瞒了这个消息。
事后,孙元知道之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想不到这么一个强人,竟然莫名其妙地死在自己手下。这个汤问行胆子够大的,竟然连如此重大的消息也敢隐瞒。
可转念一想,孙元又消了气。这一时期的鳌拜可不是《鹿鼎记》中的顾命大臣鳌拜,在满州将帅中还排不上名号,得不到汤问行的重视也可以理解。
就算生擒活捉了他,送到京城,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功劳。直接杀了,给士兵报仇,激励士气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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