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明珠蒙尘与秋水藏锋,一同回到了这里。还未进荷园,就已经看到空镜飞卿站在荷园的门口,一见只有明珠蒙尘和秋水藏锋回来,却没有让他们去捉的那个紫宸易。飞卿面露惊讶之色,他是知道这两个人领了付流尘的命令,去擒拿紫宸易回来。可如今这两个人回来,却没有拿住紫宸易。在飞卿的印象里,付流尘的计谋不可能会落空的。故而他直接问道:“难道是紫宸易不易擒拿,所以你们就地就把他杀了?”
明珠蒙尘不语,秋水藏锋看了她一眼,对飞卿道:“替我们通禀一声吧,我们要找先生复命。
飞卿摆了摆手,道:“通禀就不用了,我就是先生派出来迎接你们的,先生说这个时候,你们应该就回来了。”说罢他转过身,向里面就走,明珠与藏锋,在后紧跟而上。行走时,飞卿不忘提醒身后跟上来的两个人:“先生在钓鱼,你们的脚步要轻些。”
三人穿廊过院,最后到了后花园。荷园的后花园,有一个十分巨大的池塘,在那池塘的边上的一块巨石上,侧坐着一人,手持钓竿,正在钓鱼。正是付流尘。
三个人到了付流尘身后,却没有人敢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等待着。良久后,付流尘钓钩向上一拉,一尾红尾的鲤鱼脱水而出,待得他将鱼丢进鱼篓的时候。飞卿这才敢快走几步。上前道:“先生,他们回来了。”
“嗯!”付流尘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明珠上前一步,道:“先生。任务失败了。”
“遇见紫旌营的人了?”付流尘闻言后问道。
“没有。”明珠蒙尘如实的回答道。
“紫宸易反抗,所以你们把他杀了?”付流尘又问道。
“也不是。”明珠摇头道,而后直接道:“是明珠念及旧情,把他给放了!请先生治罪!”
付流尘并不说话,良久后才道:“飞卿。藏锋,你们两人退下。”
“是!”飞卿领命直接下去了。而藏锋却看了看明珠,忽然单膝跪地道:“先生,事情全怪藏锋,不是明珠之过。”
“我是让你退下,没有叫你给她求情。”付流尘的话,声音不高不快,字字清楚明白,如同清晨的冷风一般。
“先生!”秋水藏锋自然是不愿意放弃的。而明珠蒙尘,对秋水藏锋摇了摇头。轻声对他道:“你先下去吧。”秋水藏锋看了明珠半晌儿,才无奈的退了下去。
飞卿与藏锋都退去了,只剩下明珠与付流尘。就听付流尘不紧不慢的说道:“明珠,我若没有记错,当年你来松蒿居的时候,便是那个小鬼领路的吧?”
明珠以为,付流尘把她留下,是打算说有关任务的事情,却没想到付流尘会说这样的话。一怔之后,垂眸想了想。道:“是的!先生说的没错。”
“这条生路,全当是我放他的。算是他给我介绍了一位得力助手的筹资。”付流尘说话的时候,轻轻咳嗽了两声。明珠关心道:“先生,夜风起了。注意身体。”
“无妨!”付流尘手一摆。又道:“可是号令终究是号令,你还是违了我的命令。不能没有任何的处罚。否则如何服众。”
明珠闻言,道:“明珠愿领应得之罪。”
付流尘道:“你已经不适合在台面上冲杀了。嗯……天光山上,要修一座三星台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一些。”明珠点头道。
紫宸王朝的规矩,历代的新君主登基后。都会做两件大事,第一件就是为自己修墓穴,而第二件就是建新台。所谓的台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平台而已,在台上还有各式的楼阁、凉亭、珍禽、花木等等等等,极尽奢华。是王孙贵胄们享乐的所在。可是建这样的一个台,要浪费掉的民力物力,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紫宸王朝的先主,紫宸奇君登基后,看出修台的弊端,故而力排众议,没有修建任何的新台。而如今紫宸王朝新主紫宸平继位后,便迫不及待的,要建新台。这位新主,和他父亲是完全两种极端,昏庸无能,又极尽奢靡。整天想着怎么玩乐,丝毫不管天下如何,百姓如何。所以付流尘提出来,在天光山上修一座三星台的时候,他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而满朝文武,也都不是笨蛋。有的人就在猜测付流尘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毕竟天光山涪阳有五百多里,已经算是很偏僻的地方了。在这里修台,如果单单凭付流尘的一句,这里曾有人见到凤凰落下,故此间祥瑞,适宜建台的话,那未免有些站不住脚了。可自先帝紫宸奇军殁后,满朝文武当中,儒门官员,几乎都是付流尘的一党,自然他说什么,他们就跟着说什么。而其他的官员,也都不敢出声,知道付流尘的厉害,只敢随声附和。有的人在暗地干脆就说,付流尘不是皇帝,他是太上皇。
听到付流尘说起这座天光山三星台,明珠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而就听付流尘道:“三星台那里,还没有一个合适的主管人,你和藏锋去吧。”
“多谢先生!”明珠轻轻一拜,她心里很清楚,付流尘这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算不上处罚,某种意义上说,比起阵前冲杀搏命,做一个监工倒是安全多了。
“去飞卿那里取一切应用之物。”付流尘叮嘱道。他所谓的应用之物,自然是印信、图纸等等和建台有关的东西。
“先生保重,明珠去了。”明珠再度一礼,拜别了流尘。她如何去找飞卿领取应用之物,不提,且道飞卿。他替明珠和藏锋忙完之后,送他们离开了荷园。他心里满是疑惑的。回到池塘边,看付流尘钓鱼。待得又有一尾鱼上钩时,飞卿才低声问:“先生我不明白。”
“嗯?”付流尘看了看那上钩的小鱼,而后侧目看向飞卿。就听飞卿道:“先生恕飞卿无礼,先生既然知道明珠与那紫宸易有旧。为何还要派她前去。明珠素来最重情义……”他话没说完,就听付流尘道:“飞卿,如果你想钓的是大鱼,可是天不遂你的愿,让你钓上来的是偏偏是一尾小鱼。你该怎么办?”
“这……”飞卿听到付流尘这样的话,立即醒悟,道:“先生是故意放他走的。”说到这里,飞卿又陷迷惑,道:“如果紫宸易只是一条小鱼,那大鱼是谁?先生已经掌握紫宸王朝的国脉军权,朝堂社稷亦在先生股掌之间,先生忧虑何在?”
听到如此的问话,付流尘依旧钓着鱼,沉吟片刻后。才道:“摧毁一个王朝,也许只在反掌之间,可新建一个王朝,却似以沙积塔,非一时之功可成。紫宸王朝扎根数百年,民心士望不会随大厦倾倒时消亡。”
“先生的意思是,把他放掉,可以让那些还对紫宸王朝有幻想的人,有一个目标追随,这样他们聚集在一起。我们可以将其一网打尽?先生要钓的大鱼就是他们么?”飞卿恍然道。
付流尘回答道:“是也不是。”这样的回答,让飞卿更加的不解了。良久后,付流尘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天下的民众,多数都是愚蠢的。新王朝的建立后。他们就必然会拿它与旧王朝对比。新旧之间,却很难公平对待。新王朝纵然有千般的好,只有有一点不如旧王朝,那么新王朝在他们的眼中就值得被推翻,这是动乱之源。所以新王朝想要在开国伊始就得到民众的拥护,那么就应该让天下的百姓深刻的体会旧王朝的痛苦。深入骨髓的痛苦。可惜,新王朝纵然有再多的恩惠给予民众,久而久之,都会被民众认为这是一种理所当然,而不会有丝毫的感念之心。他们不仅是愚蠢的,也是健忘的,新王朝的恩惠他们不会感激,而旧王朝的痛苦他们很快也会淡忘,不管旧王朝曾经有多暴虐,也总会有人去追思,求变。这也就是为何所有的王朝都不能千秋万代的原因。周而复始的战乱,无尽的杀戮,以至尸殍千里。这是人性可悲之处。”
站在付流尘身后的飞卿,静静的听着付流尘的话。并没有说话。付流尘停顿了一下,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想要终止无止境的战乱,带来千秋万代的和平与繁荣昌盛,那就要让民众明白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存在。而他们本身也是天下的一部分,如沧海之滴水,山川之砾石。而要做到这一步,首先就要消灭那些妖言邪说。这是比摧毁一个王朝,和建立一个新王朝,更加困难的事情。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说到这里,付流尘低头看看那鱼篓中奄奄一息的鱼,他叹息了。是叹鱼,亦是叹己。不过感叹只是一闪而过,而后他立即又对飞卿道:“通知幽泉鬼影,北域之事,可以依计而行,若有变故,随机应变。无需请示,切勿迟疑。”
“是!”飞卿领命,要去执行命令之时,忽然付流尘又道:“差不多了,可以将韵儿叫回来了。”
“先生……”飞卿面露难色。付流尘道:“怎么?”飞卿靠近付流尘,耳语了几句。付流尘闻言,眉头一皱。
“先生,该怎么办?”飞卿为难的问道。
“且由他去吧。”付流尘道。
“要不要派人护卫?”飞卿问道。
付流尘轻轻摇头,道:“天南州不是龙潭虎穴,他也非善与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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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尘寰和清韵,已经到了天南州有段日子了,虽未求得一官半职,可是日子过的却比一般的官员要舒坦多了。饮食起居都不用自己花钱,游玩行走,也处处都有人照顾。这里面当然有沫泓园之主沫泓的照顾,可尘寰和清韵都知道,这其中肯定还有另外一伙人,也在暗处照顾着他们。清韵有些惴惴不安,可尘寰却坦然受之。并对清韵道:“他敢在我们身上下本,那自然是因为我们有他们期待的东西。”
沫泓园的主人,每日里都会邀请尘寰和清韵前往沫泓园相聚。同样是只谈风月,不论风云。日渐的熟了。而令这沫泓园主人有些纳闷的是。自己已经表现出自己不是非凡之人,可是眼前这个叫叶苍灵的人,却完全不为所动,根本都不问自己是谁,也不打听。他心中说。究竟这个人是触觉不够灵敏,还是完全不在乎,亦或是根本是在装傻。其实尘寰早就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位沫泓园的主人,就是镇南王的世子紫宸泓。
这一日午后,尘寰和清韵从沫泓园回来,刚刚回到客栈,尘寰的眉头就为之一皱,就见在客栈的门口,一直到二楼的楼梯口,跪了两排的人。看那些人的衣服。很明显都是天南州官家的人。
尘寰和清韵对视一眼,尘寰心中道莫非紫宸泓打算和自己摊牌么。可他转念一想不会,因为如果是摊牌的话,很明显在沫泓园更为适合,在这里,又算怎么回事呢。
“公子,这……”清韵更是不明白其中的原由。尘寰笑了笑,道:“无妨,且看看有什么花样。”他话音未落,那客栈中跪拜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他,有一个人跪爬几步,到尘寰身前,道:“二位公子。可是叶苍灵公子和清流公子?”
听到如此的称呼,尘寰心中已经了然,心说看来这些人应该是紫宸泓这边的,因为另外一伙儿人,是知道他和清韵真实名姓的。
“正是!”尘寰应道。说话的同时,尘寰在客栈当中打量了一下。发现那客栈当中,别的顾客几乎都已经被驱逐干净了,他心中有些不悦,他最厌恶这种依仗权势,就胡作非为的人。故而他直接侧过脸去了。
尘寰的话刚说完。就见二楼之上蹬蹬蹬快步走下来一个人,对着跪在尘寰身前的那个人,便是一脚,一脚就将那人踢到一边去了。
“没用的东西,一点事情都做不好,惹公子生气!”那人骂完了下人,转过身来,对尘寰躬身一礼,道:“二位公子,小人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子,还望公子大人大量,原谅小人之前的过失!”这人说话的时候,尘寰才看清楚这个人,原来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一日在聚文轩碰到的那个主考。此时满脸谄媚的他,和那天的盛气凌人完全不同,因此尘寰差一点没认出来他。
这个主考的身份,尘寰有意无意,都有所了解。这个人名叫白俊臣,是天南州镇南王王府的四大上卿之一,主管聚文轩,为人趋炎附势,欺上瞒下,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
白俊臣为何会在这里,当日他碍着紫宸泓的面子,所以没敢对尘寰如何,而最近他也有耳闻,那就是世子紫宸泓,整日里与两个书生模样的人交往密切。白俊臣这样的人,你真的让他去治理一方,他可能没这个本事,但要说怎么谄媚,那可是看家的本领。他早就想攀附紫宸泓了,因为如果紫宸傲君百年之后,那么天南州这片地方,那就是紫宸泓的天下了。为了他也是为了长远考虑。只是紫宸泓看他不上,也不给他谄媚的机会。这让他忧心不已。而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如何能够放过。他立即就去找人调查这两个书生的情况,结果一查之下,他吓了一大跳,因为发现这两个人中的一个,竟然就是他当初赶出聚文轩的那个。这还了得,他马上召集手下的人,立即来尘寰这边赔罪。
尘寰并未言语,只是微微一笑,可他这一笑,却把白俊臣给吓到了,他当下跪拜于地,道:“还请公子饶恕才是!”连连叩头。在这样的地方,一个镇南王府上卿给一个布衣行这样的大礼,也算是奇观了。尘寰心说这样的小人,不值得结交,但也没必要真的得罪他。想到这里,尘寰正过身来,道:“白大人,何必呢。我可受当不起。”说着话,将他搀扶起来。那白俊臣一听尘寰说着话,又吓了一跳,心里说他竟然知道我姓白,难道说他已经打算报复我了。
尘寰与白俊臣各自相让,直入客栈,进了尘寰的天字号房。尘寰也没用茶招待他,那白俊臣也无所谓。满口说的都是拜年的话。清韵在旁听了,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尘寰却笑吟吟的,仿佛很受用一般。那白俊臣吐沫横飞,直到傍晚时分,才带着他的人离去。
“这人真是讨厌至极!公子万万不能与他结交。”那白俊臣刚走,清韵就这样对尘寰说道,听她说话,尘寰笑了,因为清韵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还从没这样强烈的表达过,自己讨厌某个人。
尘寰摇摇头,笑道:“我又何尝不讨厌他,可是人家是来赔礼的,总不能把他们打出去吧。”听尘寰这么说,清韵不解的问道:“公子既然也讨厌他,那为何还要收下他的赔礼。”清韵说着话,看了看那几乎摆满了尘寰房间的赔礼。
“这礼物倒是挺丰厚的。”尘寰看那礼单,就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的,不是珍珠玛瑙,就是各式各样的玩物宝贝。
清韵当然不会认为尘寰是一个贪财忘义的人,在鬼市的时候,比这些礼物不知道要贵重多少倍的东西,尘寰都视之为无物,说送人就送人了,完全没有丝毫的犹豫。清韵是不太懂,尘寰为何要收下这些东西。
尘寰见清韵有些迷惑,他轻轻一笑,道:“白俊臣不过是个势利小人,他想要的,不过是巴结我,进而借助我,去巴结紫宸泓,而后确保自己的位置在天南州永固,哈。”说到这里,尘寰停顿了一下。道:“如果我不收他的礼物,他必然会想其他的办法来巴结我,或者制造些事端,来捉我个把柄什么的。因我又与他有仇,他或许百般无奈之下,铤而走险也说不定。与其和他折腾斗力,不如收下他的礼物,让他放心,也就算了。”
“可是……”清韵心说,公子收了这样势利小人的礼物,于清名有损。而尘寰似乎看透她的心,轻轻笑道:“名利与我如浮云,清名与否,我并不在乎。不过……”尘寰愁上眉头,道:“这些钱财恐怕来之不义,怎么散掉,还真是个大问题。”
尘寰这话话音未落,就听窗外有人大笑道:“尘寰公子,这有何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