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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那里在驿站里宴请那位粘八葛使者,美酒佳肴,尽数呈上,令那位使者笑逐颜开。
余黎燕站在城楼上,看着一队队兵马,在夜色中,悄然从可敦城行出,而后默默离去,消失在莽莽荒原中,很快便不见了声息。厚重的城门,吱呀呀复又关闭……
“公主,这样子,真的可以吗?”
萧孛要合脸上带着忧虑之色,站在余黎燕身后轻声询问。
他这样问,并非没有道理。可敦城就这么多兵马,此次全军开拔,城中剩下不足八百人。而这些人,还算不得真正军卒,而是之前的斡鲁朵和瓦里组成,负责守护署衙安全,维持城中治安尚可,若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怕也无法派上用场。
兵力空虚!
此时的可敦城,兵力极端空虚。
这也使得萧孛要合,不得不感到紧张……
余黎燕笑了笑,“孛要合,那粘八葛使者咱便不见了!
不过给你一个任务,和骨那里尽量拖延时间,让他在可敦城再多停留一日,再做主张。
咱,是绝不会嫁给屈突律那小人!”
余黎燕的语气很柔,却有一种别样的强硬,蕴含其中。
萧孛要合忙拱手行礼,“公主放心,咱绝不会辜负公主所托,定把这件事安排妥当。”
“咱累了,便回去歇息。”
余黎燕说完,便转身走下城去。
萧孛要合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在皇宫里锦衣玉食的柔弱女子,而今却担负着大辽的未来?
希望这一次,公主的选择没有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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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署衙时,已是后半夜。
余黎燕回到房间后,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让马尔驴粪着人煮了马奶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一边翻阅那本《林牙杂记》,一边思忖着日间所发生了种种事情……
屈突律,这是要趁火打劫啊!
余黎燕很清楚,便是嫁给了屈突律,粘八葛也不可能成为兴辽的急先锋。
这是一个极其强大,骨子里却又极其懦弱的部族。善于见风使舵,更喜欢趁火打劫。粘八葛从最初百十人的部落,发展到而今的局面,很大程度便是历代部主善于投机取巧。正是因为他们之前投机了大辽,有大辽支持,才有而今的局面。
可现在,大辽已经衰颓,甚至覆灭在即。
让这么一个秉性卑劣,全然不知感恩和效忠的部族为大辽卖命?显然不太现实……
当务之急,还是要发展自身的实力。
余黎燕一边翻看那本《林牙杂记》,一边沉思未来的发展。
可这心里,更多是一种强烈的不安。
“燕子,还没有歇息?”
屋外传来玉尹的声音,让余黎燕一怔,忙抬起头来看去。
只见玉尹捧着一摞书卷,站在门口。月光下,他一身白色木棉布做成的单袍,透着一种超尘气质。
“方才听马尔驴粪说,你还未歇息,正好有些东西给你,便过来打搅了。”
“啊……小乙快进来坐。”
不知为何,看到玉尹时,余黎燕心里一慌,忙站起身来,一下子打翻了身后的座椅。
“燕子,而今你是可敦城之主,以后可不能这般慌张。
你越是慌张,下面的人便会感到不安。他们若是不安,便会蔓延全城百姓的情绪。
我在耶律大石的藏书中,发现了十二卷《西域记》。
前次你曾说要取西州,所以便把这西域记送来……虽然说这西域记成书年代久远,而今已大不相同。不过当地的风俗习惯,还有地理环境,却不会出现太大变化。
你若得空时,不妨看看,说不得会有收获。”
余黎燕听了玉尹这温文尔雅的话语,心里突然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要你管!”
她脱口而出道:“反正你要走,又何必为咱的事情费心?”
玉尹顿时愣住了!
而余黎燕话才出口,立刻便觉察到错误。
脸一红,她哼了一声,便扶起了椅子坐下,一声不吭。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沉默许多。玉尹站立在原地,呆愣半晌后蓦地一笑,上前把书卷放在桌子上。他在一旁找了张锦凳坐下,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余黎燕看。看得余黎燕粉靥赧红,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冷静,便低下头,用手指卷弄着胸前发梢。
“有心事?”
“没有!”
“呵呵,我听说了!”
“你听说什么?”
玉尹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是在为那粘八葛的兵马而感到忧心?”
“咱……”
余黎燕话才一出口,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身子所在椅子里,整个人都变成忧郁了。
“燕子,有什么危难事,可以和我说说。
我虽然才疏学浅,帮不得你什么忙,但至少可以倾听你的烦恼,你也会舒服一些。”
余黎燕抬起了头,看着玉尹,半晌后轻声道:“小乙,而今可敦城,真个虚弱啊。”
“怎么了?”
“咱把城内所有兵马,都交给了乙室弥里……方才他和石烈达剌干率部已离开可敦城,而今城中兵马不足八百,且无法应对变局。乙室斡鲁朵才归附咱,石烈达剌干一样归附不久,咱这么一下子把兵马交给他们,会不会太过仓促,有些冒失呢?”
“你信不过他们?”
余黎燕用力摇了摇头,“咱信得过,可是……”
“呵呵,说到底,燕子还是不太自信啊。”玉尹打断了余黎燕的话语,“燕子是不是觉着,自己是女人,如今外有令尊尚在,内里又实力不足,所以害怕别人不服。”
余黎燕没有吭声,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玉尹搔搔头,温言道:“燕子,你已经坐在这个位子上,换句话说,是骑虎难下。令尊那边的情况,恐怕你也无力插手,幸好他现在全力备战,也不清楚这边状况。
这个时候,你必须要沉住气,千万不要乱了方寸。
至于乙室斡鲁朵,他既然当着那许多人的面,臣服于你,便不会轻易反悔。你要知道,当初他有大把机会可以至你于死地,却平白错过。如今他又有什么理由,在背叛于你呢?既然你已经把兵马给他,便不要再考虑这些事情……既然你要放手,何不实实在在信他。你也说过,这个乙室斡鲁朵有真才实学,便信他一回。”
“可是……”
“燕子,这一样也是赌博。
你赢了的话,就能彻底稳住局势,掌控大局……以后便是怨哥儿和查奴回来,也不用担心会有差池。和粘八葛这一战,更是你震慑漠北部族的关键所在。你既然已经要乙室斡鲁朵主持战局,说明你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何不安心在家中等待?”
余黎燕再次沉默了!
半晌,她突然抬头道:“小乙,你留下来,好吗?”
“啊?”
“你在咱身边,咱心里便能有底儿。
你若是离开,日后在遇到这种情况,咱能找什么人倾诉呢?小乙,能为咱留下吗?”
说着话,余黎燕眼睛一红,眼泪唰的滑落。
烛光下,梨花带雨,更显动人。
那凄哀的声音,打动了玉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忍不住站起来,上前两步,却又停下。
隔着一张书案,却好似相隔万重山。余黎燕这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倾诉心声,恳求他能够留下来。若说玉尹对余黎燕没有心动,那是假的……可让他留下来,却万不可能。他喜欢余黎燕,却不代表,他可以抛弃了东京汴梁城的牵挂。
燕奴不必赘言!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黄小七、张二姐、杨廿九不离不弃;陈东、李逸风更鼎力相助。
他若留下,便可以心安理得吗?
玉尹沉吟良久,突然从书案上提起一支笔来,蘸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下一行诗词,而后默默转身,走出了房间。看着他的背影,余黎燕泪如雨下,几乎难以自持。
她想要出言挽留,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
余黎燕,有属于她的骄傲。
她可以挽留玉尹,却不能苦苦哀求……
手扶在书案上,她强撑着身子。若不如此的话,只怕会无力站立。
深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那份激荡的情感。
余黎燕低头看着白纸上的字迹,呢喃读出声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不是的,咱不会变成那样子!”
余黎燕看罢诗词,忍不住把那白纸揉成了一团,泣不成声。
如果相爱永远像初识那一刻,就不会出现班婕妤怨秋扇的故事……想当初唐明皇和杨贵妃海誓山盟犹在耳边,却难熬栈道雨声铃声声声怨。
燕子啊,你说你希望我留在身边,可总有一日,你会厌烦我,到头来反目成仇。
倒不如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你有你的前程,我有我的未来,至少在我们的脑海中,永远是你我初次相遇时的模样。
这是玉尹的回答!
但是对余黎燕而言,却显得那般残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
余黎燕想要大声叫喊:“我们不会变成你说的那个样子!”
可话到了嘴边,偏又说不出口……余黎燕最后,只能匍匐在书案上,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