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主冷笑一声,道:“你义父实在太过小心谨慎,这三十余年来不是怕那张三丰,便是畏惧明教群雄。倘若他早肯围攻光明顶,又岂会如今日这般碌碌无为?”
噶尔笑笑将苏盈收养长大,二人确是情同父女。苏盈这时听他侮辱义父,自是怒不可谒,喝道:“梅花主,你竟敢利用我义父,你到底是何人?”梅花主右手一扬,唰的一声,剑锋已指在她胸口之上。
沈念卿陡然瞧见这一幕,当真吓得心惊胆战,便要冲将出去。却见苏盈对他使个神色,冷冷地说道:“梅花主,你若真敢杀了我,我义父定然不会放过你。”梅花主道:“你义父只会认定是明教杀了你,又怎会怀疑到我头上。”说完阴阴一笑。
苏盈脸色大变,知他已动了杀心。这时她瞧见沈念卿悄然逼近,显然是想救自己,心中蓦然一喜,只是念头不知如何一转,又想起当日客栈之中他与霍思携手离去,顿觉凄苦一片,忽得闭上了双目,说道:“梅花主,你一剑刺死我罢。”
梅花主见她竟丝毫不惧,长长一叹,说道:“为了大计,我也不得不杀了你。”说罢将长剑微收,便要蓦地里一剑刺进她胸口。
其时沈念卿离得他尚有六七丈远,凭他轻功方能瞬息而至,只是这梅花主武功深不可测,那是如何也来之不及了。便在这紧要关头,猛然大叫道:“住手!”却不敢再逼近半步。
梅花主闻声转过头来,斗蓬之下,谁也瞧不清他面容。只听得他微微发出声音,似在惊叹,说道:“原来是你。”沈念卿见他认出了自己,忙双手一拱,恳请道:“梅花主,她不过一个弱女子,还请手下留情!”
梅花主正要说话,苏盈已睁开眼来,冷冷道:“沈念卿,我不要你救我,你走罢。”沈念卿闻言一颤。梅花主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一对痴情儿女,一个要救,一个想死。”说到这里,心中忽起了念头:“这小娃娃难缠得很,瞧他忧心模样,我倒可利用一番。”便说道:“念卿孩儿,她愿求一死,你还要救她么?”
沈念卿道:“请梅花主高抬贵手。”梅花主笑道:“好,我可饶她一命,但你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沈念卿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心想:“至此关头,不论他说的如何苛刻,我也只能答允了。”他瞧见苏盈神色冷淡,当下道:“愿梅花主言而有信,我愿答允你的条件。”
苏盈冷笑道:“梅花主要用我的死,使得我义父与明教拼斗。他怎肯安然放我离去?你还是快快走罢。”沈念卿盯着她面容,摇了摇头,说道:“梅花主请讲,只要我做得到。”
梅花主见他神色坚决,心道:“好小子,就看你肯不肯了。”当下一字一句道:“念卿孩儿,我也不要你的命,更不会要你自废武功,我只要你自己取下左臂来,我便依言放了她。”
沈念卿皱起眉头,瞬间又恢复原状,望着苏盈道:“苏姑娘,二位长老之死是我冤枉了你,在下欠你一份人情。”说着将右掌握住左臂,凭他功力,自然能轻而易举将手臂撕裂分离。又说道:“梅花主,盼你真言而有信,否则我必不能善罢甘休。”
梅花主见他果真要动手,笑道:“好孩儿,只要你肯按我说的做,我自然保她性命无忧。”沈念卿喝道:“好。”他正要暗运内劲,未料突然变故发生。
只见苏盈身子忽得往前一栽,梅花主手中长剑便自她胸口穿过,登时鲜血四溅,生死未仆。沈念卿神色大变,颤声道:“苏姑娘!”便即纵身一跃。
梅花主松开长剑,转身便走,哪知沈念卿说到便到,一掌往他背后打了过来。梅花主只能伸掌接下,未料自掌心中传来一股强横力道,登时将他震退数步,五脏六腑一阵翻涌,趁他扶住栽倒的苏盈时,纵身逃离。
沈念卿双膝跪地,将她扶在腿上,见她胸前白衣尽已染红,当下拔出长剑,点穴止住血流。只是这柄长剑穿破了心脏,任他如何点穴仍是无益,眼见她脸色愈发苍白,双目紧闭,胸口便如刀绞般的疼痛,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按住后背,以渐缓血流,嘴里慌张叫道:“苏姑娘!苏姑娘!”
苏盈脸颊露出一丝红晕,睁开眼来,又将头别过去,不愿与他对视,冷冷道:“你走罢,我不愿瞧见你。”又闭上了眼睛。
沈念卿心底一颤,叫道:“苏姑娘,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将体内浑然真气缓缓自胸口渡进她体内。只是任他如何渡过真气,苏盈的脉象仍是越来越弱。沈念卿深知已无力回天,却仍不肯放弃,心中一想到她即刻香消玉殒,从此世间再也瞧不见她,不由得流下了眼泪,滴落在她脸颊之上。
苏盈勉强睁开眼睛,虚弱的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救我?”沈念卿含泪道:“苏姑娘,我冤枉了你,我实在对你不起。假如我救不活你,我也不活了。”苏盈道:“咱们已是形同陌路,我死了你岂非少了个大对头?”沈念卿摇头道:“不,你若死了,我……我也不活了。”苏盈莞尔一笑,问道:“为什么?”
沈念卿深知她这是回光返照,心中当真伤心欲绝,心想自己也将奔赴黄泉,说了又何妨,便柔声道:“苏姑娘,其实……其实我知你对我的情义。其实我……我也很是欢喜你。”说到这里,突然含泪而笑,自语道:“只怪我没用,武功再高也挽救不了你的性命。所以你若死了,那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当年爹爹对娘亲的感情之深。
他突然抱紧了苏盈,便如捧住了心爱的事物,在她耳畔轻声道:“苏姑娘,这一世咱们不能在一起,便一起奔赴黄泉罢,来生,来生我一定娶你。”说到这里,又难过得流泪。
正在这时,突听得苏盈虚弱声音道:“快……快取我腰带内……。”话未说完,登时昏迷了过去。沈念卿猛然抬头,伸手在她腰带内侧一摸,取出了一粒褐色的药丸,至此情况之下,也顾不得有无效用,当即点穴使她张开小嘴,将药丸放入她嘴里,运功推拿使药丸进入了腹中。
沈念卿仍是暗地里渡过真气,她察觉到苏盈尚有一口气在,但气若游丝,脸色因失血而苍白无色,随时有可能再醒不过来。他只觉心头焦急,眼见伤口仍在缓缓流血,心想:“这样下去不成,非得找些止血的药物不可。”可是这荒郊野岭,他又不敢独自走开,留她一人在这里。
沈念卿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望着她昏迷的面庞说道:“苏姑娘,得罪了。”嗤啦一声,将自己外衫撕成条状,这才伸手解开她衣裳,只见伤口处血肉模糊,立时自她双肋下横系住前后伤口,这才又将衣裳给她穿上。心头期盼道:“苏姑娘,你一定要醒过来。”
时间渐渐过去,沈念卿一直不停将真气缓缓过渡,护住她心脉。苏盈的脉象虽是极弱,但总算性命尚在。等到夕阳落山,长空中布满了星辰,这时候只听得嘤咛一声,苏盈已醒了过来。
沈念卿不由大喜,说道:“苏姑娘,你醒啦?”伸手替她把脉,竟觉得气息强了半分不止,心想:“果真是灵丹妙药,谢天谢地。”苏盈呼吸缓止,低声道:“我胸口发闷,浑身发冷。”沈念卿知她发闷发冷皆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当下轻轻将她拥入怀里,说道:“苏姑娘,你还是不要讲话啦。免得又扯动了伤口。”他体内阳刚真气极重,微一运功之下,苏盈只觉浑身温暖,倚在他胸口又昏睡了过去。
沈念卿见她性命总算得以保住,心头终于松了口气,这时不禁想到她自己栽倒那一幕,心头又觉得深深感动,心想:“苏姑娘虽对我冷冰冰的,可是只要涉及到我性命之忧,她宁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让我得以安全。”暗地里长长一叹,叫道:“苏姑娘,你这样待我,教我该怎样报答你。”转念一想,又念起光明顶上的霍思,顿时觉得头昏脑胀,不免又想:“思妹也待我很是真心,我到底该怎么办?”
适才他只想到苏盈必死无疑,竟尔将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意吐露出来,其实若非至此关头,他是决难以知晓自己究竟爱谁多一点。两人与他都是同时期认识的,但霍思跟他在一起的时日较多,是以感情浓厚,可苏姑娘几番捉弄他,也已深深记在了心里。
想到这里,实在头疼得厉害,自责惭德的想:“苏姑娘尚未脱离危险,我又怎好胡思乱想一通。”
如此等到半夜时分,忽得察觉胸口微微一动。沈念卿柔声道:“苏姑娘,你觉得怎样?”苏盈咬了咬牙,月色之下脸色显得更为惨白,她缓慢的道:“沈……沈公子,是你……你替我包扎的伤口么?”说到后面,脸颊火辣一片,声音已如蚊声一般不可闻。
沈念卿听得一呆,那会他只顾包扎,心中坦荡一片,可是这时给她提及,不由得脸上通红,心中砰砰而跳,说道:“苏姑娘,当时情况紧急,我……我并没有半分冒犯之意。”
苏盈轻轻道:“那你怎么……心跳的这样快。”原来她倚在沈念卿胸口之上,自然而然察觉到他心跳蓬勃有力,登时只觉自己胸口里又酥又麻,竟压过了疼痛。沈念卿实在百口莫辩,暗暗叫苦,解释道:“苏姑娘,我……我实在无意冒犯,要不你打我骂我罢,实在不行杀了我也可以。”
苏盈道:“我打不过你,骂你又有何用?至于杀了你嘛……”便说不下去,只在心中说给自己听:“我以为自己能完全放下,未料你这小冤家偏要来招惹我。”
沈念卿见她不肯说完,只当她仍在生气,慌忙道:“苏姑娘,你尽管打我,我也不会还手的。如果你真想杀了我,那我也无任何怨言。”苏盈冷冷道:“我若要杀你,就不会救你了。”
沈念卿啊了一声,总是不明白她如何做想,便柔声道:“苏姑娘,那你……那你要我怎样做,你才肯消气?”苏盈道:“你已瞧光了我的身子,我还怎么活得下去。”说到这里,眼泪簌簌落下。沈念卿瞧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茫然,便劝道:“苏姑娘,你几番救我,我总是感激不尽。沈念卿便把话搁在这里,你教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绝无二话。”其时他心底隐隐有揣测,自己虽是不经意而为之,但她终究是个女子,自己应当娶她为妻,可是想到两人身份地位,便不敢说出来。
苏盈听得心中欢喜,暗骂道:“呆子,非要我言明你才肯醒悟么?”便说道:“此话当真?”沈念卿道:“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做不得假。”苏盈心想:“好,那我要你娶我,从此归于我蒙古一族。”话还未讲出来,便听得沈念卿沉吟道:“若是违反大义的事,那是万万不能。除此之外,都能答允你。”
苏盈满心欢喜尽然消散,暗想:“我总是想的太简单了,虽听他那会说对我也很是喜欢,可是我与他终究不是一路人。”心头更觉失落,再不愿讲话。
沈念卿忙问道:“苏姑娘,怎的了?”苏盈冷冷道:“你走罢。”沈念卿心底一慌,道:“苏姑娘,你尚未脱离危险,我怎么能离开?”苏盈冷笑道:“沈念卿,你只顾你的大义,又管我这个敌人做甚?让我痛痛快快死了不是更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