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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沉冤难雪恩义凉(七)

    

    正在这危急时刻,苏盈陡然娇喝道:“手下留情!”沈念卿微微一怔,忽得顿住,手掌便伸在霍都头顶半尺处。

    他适才执念娘亲之死,周身真气上窜下跳,以致险些走火入魔,这时被一声喝止,虽是瞬时恢复了神志,然而方才一掌凝聚他十成内劲,这时忽而一收,真气便即反弹,登时五脏六腑皆被这股真气震伤。正所谓遇强则强,遇横则横,他内力纵然再高强,能伤敌亦能伤己。

    沈念卿勉强忍住喉头鲜血,身子晃了一晃。霍都察觉他身体异状,身子突然往上一蹿,伸指点中了他颤中穴。沈念卿只觉胸口一闷,如眼花缭乱了一般,登时萎坐在地。霍都喝道:“杀了他。”便即端坐疗伤。

    众人闻言,当先有一人飞纵而至,欲要伸掌往他百会穴击去。正在这时,苏盈挥手喝道:“住手。”那人知晓她身份地位,不敢违抗,但霍都身份也非一般,又不敢退下,一时僵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霍都睁开眼来,瞧见沈念卿似陷入了昏迷,心想:“此刻他已中了我点穴,又是大伤之际,实在是大好的良机。若是错过这次,只怕往后再没有机会了。”他看向苏盈,沉声道:“盈儿,他武功之高,实在骇人听闻,不可意气用事。”

    苏盈道:“我自然知道。”说着走上前来扶住霍都,说道:“霍都叔叔,方才他伤了你,我实在恼恨至极,可是我想了想,他身受重伤都是因为我喝止了他……”

    霍都平时极是宠爱她,然而此刻听她一说,当即喝止道:“胡闹,我若死了,那又何足道哉?而他自己真气逆乱,实为天意,那是他死有余辜。”苏盈瞧向沈念卿,只见他双目闭上,虽是盘坐着,也不知究竟是否昏迷,她有心走上去瞧瞧,只是碍于霍都之面,终是忍住了。苏盈神情凄然,摇头道:“不,叔叔,我实在不愿瞧见你们二人任何一人受伤。更不能瞧见任何一人死去。”

    霍都见她神色分明是为情所困,陡然念起她以往英姿飒爽的模样,忍不住叹息,柔声道:“盈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虽是女儿身,然而自小要强,又聪明伶俐,真比十个男子还厉害,可如今你呢?你瞧瞧自己成了什么样?”旋即望向昏迷的沈念卿,蹙眉道:“这小子有甚么好,惹得你失魂落魄?当初他寒毒发作,你让我救我便救了。那时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他,那时候我不知他真实身份,否则说什么也不会救他的。”说到这里,叹息更甚,缓缓的说道:“你心里有他,可他心里有你么?何况他爹娘惨死,可说与我们有莫大的干系,依他性子,是决不能投靠我们的,那你还念想什么?我实不愿看到你伤心难过,只是还请你想想你的义父。”

    苏盈听闻义父二字,身子不由得一颤,喃喃自语道:“是啊,义父为了族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老人家年纪已高,我又怎能让他寒心?”霍都见她似有挣扎,又讲道:“不错。还记得你小时候么,主上本想将你当个公主宠着,可是你非要学男子骑马射箭,还说什么女儿定比男儿强。后来主上教你习武,你又聪明伶俐一学就会,那时候你可说过要统帅兵马,替主上分忧,你还记得么?”

    苏盈轻轻点头,眼中已有泪花,说道:“盈儿永不敢忘。”霍都道:“那就极好了。咱们一生长于草原,可说天伦之乐,有甚么可争的?只是尚有许多族人生活落魄,难以温饱,而中原之地肥沃,自然免不了争端。”苏盈含泪道:“盈儿明白。”霍都欣慰一笑,说道:“你可记得我族人最厉害的人物是谁?”

    苏盈伸手抹去了泪花,神色严谨,一字一句道:“是成吉思汗大帝。他一生征战沙场,立下丰功伟绩,替族人打下了万里疆土,其后族人皆安居乐业,生活了百余年。”

    霍都微笑道:“不错。那你记得咱们最大的敌人是谁?”苏盈神色渐冷,咬牙道:“是明教,是朱元璋。”霍都道:“欲要攻入中原,唯有先消灭明教,方能再入主中原。”苏盈点头道:“盈儿明白。”霍都突然哈哈大笑,他伤势极重,这一笑之间牵动了伤势,又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苏盈登时花容失色,伸手去扶他。

    霍都摆了摆手,仍是仰天大笑,朗声道:“天佑我蒙古。明教与朱元璋决裂,正是我族消灭明教的时候。而武林之中,主上神功盖世无人可敌,唯独忌惮武当张三丰,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张老儿已是一百五十来岁,早该死了罢。武林八大派又有何惧?哈哈……哈哈,天佑我蒙古。”

    沈念卿虽是闭着双目,却也没有昏迷过去。适才他体内真气逆乱,又受了霍都一指,确是受了严重内伤,只不过他内功强横,硬生生压制住了真气,而后盘坐下来用真气封住了经脉,一面解开穴道。

    当他听到霍都要趁机杀害他时,不由暗叫我命休矣,可是苏盈突然阻拦,又让他喜出望外,及至后面听到二人对话,霍都讲出曾救了他一命时,又忍不住惊了一跳,心想:“原来那时候是他救了我。”

    虽说二人本为敌人,但沈念卿自来有恩报恩,念及自己险些一掌打死他,心头反倒有些愧疚,后面又听他说到苏盈竟喜欢自己时,心头陡然觉得惊喜万分,但说到仇人时,又不由得一阵黯然,心想:“是啊,她是仇人之女,纵然我也喜欢她,那又如何?”其后便听二人说到族人,只觉脑中迷糊不知所谓,忍不住暗暗想到:“到底谁是谁非?谁应该是对的,谁又是错的?”然而他来回苦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后面听到说要灭了明教时,心头又是骇然,暗想:“原来如此,噶尔笑笑迟迟不肯攻入中原,一是为明教,二来则是因为张真人。”这时他偏生起了念头:“爹爹,你行侠仗义,孩儿自当学你。可是如今这样,孩儿又该怎样做?孩儿总认为能分善恶,可是如今这样,已然牵扯到数不尽的黎民百姓,孩儿又该怎么办?”又想到:“我终归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反而要卷入这样的大是大非之中?倘若我不出来这西域,老死在孤绝峰上就好了。”

    他脑中凭空闪过百般念头,越想越觉得心累,正在这时,霍都已止住了笑容,问道:“盈儿,你杀了他是否还会痛苦。”苏盈淡淡道:“决不会。”沈念卿心底啊了一声,呼吸一滞,体内真气又险些逆乱,他忍不住想:“苏姑娘,我若死在你手里,那也算我沈念卿罪有应得。”

    霍都又问道:“族人与你,谁更重要。”苏盈眼眸中神采一闪而逝,说道:“自然是族人,我一人生死有何干系,义父尚能如此,我自然随着义父。”霍都闻言甚感欣慰,赞扬道:“好,若是主上听见,也会以你为骄傲。”说到这里,挥手道:“你且退开,让我亲自杀了他。为了族人,我多添一条罪孽又有甚么干系?”说罢撑起了身子。

    沈念卿暗道:“苏姑娘倒也罢了,我又怎能死在你手里?”他虽受了重伤,适才谈话间已恢复了几分伤势,心想我若要走,你们谁也留不下我,当下便要睁开眼来。突然猛听得有人坚决道:“不。”沈念卿微微睁眼,便即瞧见苏盈跪在地上,心神不由得为之一震。

    众人皆被她吸引,倒也没谁注意到沈念卿。

    霍都蹙眉道:“盈儿,你这是干么?”苏盈突然向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这才仰起头来,冷冷道:“霍都叔叔,我在此立誓,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没有苏盈,更没有秀姑娘,唯有赢公子一人。我只恳求你这次饶他一命,往后他若阻拦我,我必杀他。”说完又重重磕了两个响头,这才立起身来。

    霍都闻言哈哈大笑,连说三个好字,瞧着她冷若冰霜的容貌,与往时的赢公子一模一样,别无二致,当下朗声道:“好。若能换你心灰意冷,我便饶他一命又何妨?”

    沈念卿心中早已翻天覆地,心神皆愕,忍不住在心底喃喃道:“秀姑娘,秀姑娘,竟是你么?”他这时突然念起当初与秀姑娘如何相识,那时自己与殷大哥二人走散,便是秀姑娘的奴仆教训自己,引起了秀姑娘注意。其后她一路跟着自己,买了自己的马儿,又设计自己吃饭付不上钱,不得已跟着她而去。后来便是在一株大树下,秀姑娘耍了一套剑法,唤作落花流水剑。而自己为了在她面前炫耀,私自将九幽神掌改成了拳法,打了一套青云白鹤拳。只是那时候功力不足,竟一拳打破了皮肉,惹得秀姑娘哈哈大笑,她又亲自替自己擦药,还故意用手指弹自己的伤口,却还问自己痛不痛。

    这一幕幕在他脑中闪过,便似在昨日发生的一般,仍是不能相忘。沈念卿眼见她为了救自己肯磕头求情,胸口便似被堵住了一般,暗暗道:“秀姑娘,你何苦如此?”他这时心中全被秀姑娘三个字占据,甚么家仇甚么恩怨早已抛之脑后,当下闭上了眼睛。

    苏盈听得霍都肯饶他一命,双眸中闪过一丝喜悦。霍都突然道:“沈少侠,既已醒来,何必还端坐着?”

    沈念卿闻言睁开了双目,缓缓起身,唤道:“秀姑娘,是你么?”便见得苏盈身子轻微一颤,她转过身来时,已然神态自若,淡淡说道:“沈念卿,这世间没有秀姑娘,没有苏盈,只有我赢公子。”说着又道:“你我赌约仍是有效。今夜是你赢了,我会依言放了莫掌门,并派人将他安然无恙送至昆仑派,你可以离开了。”

    沈念卿忍不住道:“多谢秀……”忽得念起,改口道:“多谢赢公子。”赢公子莞尔一笑,道:“愿赌服输,我赢公子决是言而有信。只是嘛……”说到这里,笑容尽数收敛,冷冷道:“往后你若阻拦我,我是非杀你不可。抑或你杀了我。丐帮三位长老之仇,你可问心无愧的报了。”

    沈念卿瞧着她决然的眼神,由不得心头一颤,暗想:“就此决裂,那是我说的,问心无愧,也是我说的,她这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么?”正分理不清,又听得赢公子冷冷道:“沈少侠一路走好,不送。”言下之意便是请他离开了。

    其时天色已然大亮。沈念卿回过神来,收敛了心思,拱手道:“珍重。”

    他知晓赢公子言而有信,既然承诺会送莫掌门安然回到昆仑派,那就决会办到。他此行前来本就是为了救回莫掌门,如今心愿完成了,却反而高兴不起来。脑中迷迷糊糊想着赢公子说的话:“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没有苏盈,再没有秀姑娘,唯有我赢公子一人。”心中反而在想:“苏姑娘,秀姑娘,赢公子,到底哪一个是她呢?”

    他渐渐离开了此地,到了一处大戈壁,这时已是日上头顶。他受了极重的内伤,这时又只顾着胡乱想些事情,整个人失魂落魄,魂不守舍一般,既呆又痴,只觉得脚步浮虚,几欲立之不稳。

    等到下了一处大河,终于心累的昏昏欲睡。这时候他甚么也不愿去想,走到一处大石边时,忽然跌了一跤,摔在了河岸边,昏迷了过去。

    睡梦之中,沈念卿瞧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养他的爹爹,有苦守山林的二师伯卓文林,有霍思与殷大哥,有秦阳兄妹,还有秀姑娘,这许多的人如走马观花一般从他脑子里出现,然后又即刻消失不见。等到最后面,忽得出现了一位女子,瞧不清的容颜,可是却觉得格外的亲切。缓缓的,那女子似乎在向他走来,沈念卿颤抖着双手,要去迎接她,拥抱她,可是忽然之间,那女子已然消失不见。

    沈念卿忍不住叫道:“娘亲!”他睁开眼来,瞧见寂寥的夜空,耳中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他怅然若失的想:“若是我自此长眠不醒,那便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