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卿见三人斗到第二十一招,但见左首明教弟子双拳交迭攻上,一拳击往他心户,另一拳呼啸打向他肩头;便在他出招的同时,右首明教弟子猛喝一声,右腿飞扫便至,却是踢往他膝弯。这二人任何一招当属寻常,不须一提。但二人联手从两面相攻,已然变成了凌厉阴狠的招式,只须沾上一拳半腿,便要使人重伤。
刑护法手疾,左棍径往右首一戳,先拦截腿法,右掌倏然一翻反从肋下斜穿,便要伸掌与他对得一招。沈念卿瞧得惊愕,心想他空有双手,这样拆招,岂非另一拳便要打中他肩头之上。便在此时,那一腿倏然而至,正踢在那棍头上,跟着同时拳掌相交,但闻砰然一声,左首明教弟子与刑护法同时退开一步。
他三人对招奇快,场下诸人惊咦声中,又见三人缠斗上,方才那一招竟无一人看清。沈念卿见刑护法并没受伤,微一凝思,便即恍然:“原来刑护法精通棍法竟已到了这般地步,方才那一脚踢中之余,他便反借着这股力道疾往左面这么一荡,正不偏不倚打落另一拳,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化解了三般攻势。”想通之余,心底大是赞叹,安心许多。又见三人相顾游斗,须臾间已拆到了五十余招。
便在这时,老和尚突然摇了摇头,叫道:“二位弟子,再拖延下去,教主可要生气啦。”场中二人闻声同时身躯一震,滞了半息。刑护法忽然双手握棍,左拨右挑一番,竟同时打中二人肩臂处,逼得二人倒退一步。沈念卿大是奇怪:“原本凭他二人武功,虽一时难以取胜,也不至于被刑护法同时击中,这位和尚说话反倒影响了心神,难道他会不知么?”
两个明教弟子立定,一人叫道:“老和尚,你且上来一试。”话语未落,二人又同时抢攻上去。和尚双掌合十,望着场中道:“阿弥陀佛,和尚只说话,不打架。”‘架’字未落,猛见得场中二人同时身形一翻,一拳一脚同时击中了木棍。
刑护法登觉手中力道大了百倍,险些握不住要脱落在地,心头莫然一骇,知晓自己勉强不败,全赖于木棍之上,倘若因此脱手,决撑不过十个回合。想到诸位丐帮弟子的性命安危,骤然大喝一声,双臂拼尽全力猛得一提,将二人各自掀开,未及立稳,又觉两道劲风倏然便至,忙将木棍反手一拧,只这么转了半转,已将二人攻势倾数化解。
两名明教弟子决想不到他棍法如此厉害,相互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身形一闪,两人便即一前一后重叠。前面一人倏然踏上一步,双臂一展,齐往他木棍压下。刑护法不解他二人何意,但料想生死相搏,他二人决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当下左右手互转,将七尺来长的木棍使得轻灵若渡,将攻招一一化解。那明教弟子见抢夺不中,双拳忽而摊开,自下而上齐攻往他小腹。他变招奇快,刑护法倏然将棍头一转,仍往下一压,便在这时,自明教弟子身侧蓦然踢出一脚。刑护法早知他二人必有奇招,却不知究竟从哪里着手,但觉劲风驰往腰户,忙将右足一撇,侧身闪避,虽迭险避开了这一脚,终究小腹中了一拳,蹭蹭退开三步。
方才他三人出招到逼退,不过呼吸之间,诸人未及反省,沈念卿先已瞧出了其中门道,心想:“两人配合得实在紧密,看他二人面色淡然,决未使出全力。刑护法念着丐帮弟子安危,自然全力以赴,如此一来,不需多久便会精疲力竭,再无抵抗之力。”他这时也才明白,那两名明教弟子早有预算,只须拖延片刻,待他灯枯油竭之时,自然而然便胜了。
刑护法这时显然预料到二人的算计,但他苦于进退不得,只能勉强抵御。斗到七十招后,肩头右臂又各中了一招。丐帮弟子见得自家护法渐落下风,人人面色焦躁,恨不能立时抢将上去,与敌人决个生死。然而护法不曾发话,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念卿再观望了一阵,但见刑护法突然暴喝一声,双手执棍往右面一扫,右首明教弟子不敢轻接,纵跃避过。只见他一棍未停,倏然一转,反往上面一撩,明教弟子双足迸力,齐点在棍头之上,借着这反弹之势,身子更涨高一丈有余。便在同时,左首明教弟子右拳化掌拍往他胸口处,这一掌倏然便至,显是用了十成内劲。刑护法忙将木棍一立,左拳迎上他一掌。他两面相顾,又与二人斗了许久,体内真气早已消耗殆尽。方才一招,只盼先击败一人,再与另一人相较,方有获胜的希望。但他万没有料到,右首那明教弟子身子轻然,更胜腿法,竟两次避过。这下仓皇一拳,自是及不上他一掌,登时被打的倒跌数步,身子晃了一晃。
便在他倒退的同时,那明教弟子已从高处落下,右足迸力一踢,正踢在木棍之上,刑护法顿觉手中握立不住,木棍险些荡飞出去,心下骇然:“我若失了木棍,大势已去矣!”念头未落,身前人影一晃,那明教弟子已抓住了棍端,猛喝一声,疾掌挥下,但闻嗤啦一声,竟将木棍自中劈成两段。
诸丐帮弟子惊得一呆,沈念卿也惊了一跳,先前眼见那木棍呼啸挥挡,均未及损坏,料想质地坚硬,决非普通木材。但眼下一望,那木棍说断便断,甚为轻松,那明教弟子当真犹如一双铁掌,有开碑裂石之威。这时也才明白,原来那明教弟子真正厉害的并非拳法,而是这一双铁掌。
刑护法失了木棍,空有双拳,再难以抵挡二人攻势,斗到第五招,只见两位明教弟子欺身而上,一人使掌,一人使腿,均打中他肩头膝骨处,刑护法身躯一栽,萎顿在地,再没有了反抗之力。明教弟子踏步奔上,右掌一扬,冷冷道:“死。”往他头顶处拍落。
他冷不防说个‘死’字,深夜闻来,众人只觉阴深幽荡,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丐帮弟子眼见护法性命不保,皆龇目欲裂,再也顾不得武林规矩,齐逼上来。只是此地离场中尚有二丈之余,丐帮弟子中又无轻功高明者,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心中对明教已然痛恶欲绝。
明教弟子右掌挥落,离得头顶尚有几寸之余,骤觉右首一道劲风攻来,有人重重喝道:“住手。”他骇了一跳,不知何人突然便至,倘若他决心一掌挥落,自然能取得刑护法性命,但如此一来,自己势必也要身受重伤。两相权衡,只好右掌一转,反往右首挥去。便在同时,另一位明教弟子依样出招,又往刑护法头顶挥落。
那明教弟子右掌一挥,登时打了个空,他心中愕然,便觉右臂已给人拿住,眼中瞥见一道白影自头顶掠过,攻往同伴头顶。两人同时一惊,虽未看清来人面貌,见他如此出招,显然已是极为高明的围魏救赵,他二人本可轻易取胜,自然不会轻易舍弃了自己性命。左首弟子察觉头顶劲风捣来,只好暂至杀心,举掌一对,但闻砰然一声,只觉手臂剧痛,又骇又惊。
沈念卿急赶而至,两招逼得明教弟子无法下手,心中稍定,借着这一掌之力,身子倒往刑护法身后落下,右指突然在明教弟子背后轻轻一拂,已点住了他穴道。跟着身子落地,左手抓住刑护法,飘然退后。
他这两招使得灵动至极,衔接无缝,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左首明教弟子眼见他救走了人,自己二人还未瞧清他面貌,惊骇之余,更觉怒火中烧,喝道:“何人鬼祟。”当要踏步奔上。
这时沈念卿已抓住刑护法落回丐帮之中,众弟子相互张望,皆不认识这人,可见他救下了护法,心中大为感激,来不及相问,沈念卿已张口道:“明教的英雄好汉,便是如此人物么?”言辞中多有怒意。
这时众人才得以瞧清他面貌,一身白衣,面庞清秀,犹带了几分稚嫩之气。两个明教弟子见他如此年轻,都惊了一呆。左首弟子听他言语中多有相骂之意,傲然道:“明教英雄好汉怎样,还须尊下来提么,未免太过狂妄。”他时至如今,还不知晓同伴已给点住穴道,不能动弹。心想他年纪轻轻,武功怎会如此厉害。但见他突然偷袭,显是早已知晓。
刑护法感激道:“多谢少侠相助。”方才他自知必死无疑,其后诸丐帮弟子均要丧命,心中说不出的可恨。但这人突然出现横加干预,救下了自己,便等同于救下了数十丐帮弟子性命,当要跪下一拜。沈念卿手疾,先扶住他,说道:“刑护法不必客气。”刑护法微是一愕,便见他已转身踏前,朗声道:“明教的好汉,敢问是何人门下?”他曾听父亲提起过明教,知晓明教弟子有许多派别之分,除了教主,又分属四大法王,八大掌旗使门下。
老和尚将这一切瞧得分明,见他年纪轻轻,心中有了计较,又听他相问,立时踏前三步,朗声道:“我等乃是张教主旗下直系弟子。”沈念卿心想:“张教主吗?这倒难办了,说起张副教主,本是我外叔公,算得上极亲的人。可是世人皆知我父子罹难,我若说出身份来,他们决不会轻信,反会使事情更加糟糕,倒不必说了。”他见这和尚已逾花甲之年,然而口齿伶俐,丝毫不弱,一时不知他在明教中的身份,抱拳道:“敢问大师,贵教向来顶天立地,为武林同道所称诵,今夜不知与丐帮有何等恩怨,非要以命相搏?”
老和尚走上前去,伸指在右首弟子背上一拂,已解开了他的穴道。这时左首弟子才赫然惊觉,吓了一跳,心想适才他若稍许运劲,同伴必然殒命,又羞又愧,再不敢露出傲然之色。老和尚道:“先退下去。”两名弟子遵命,齐齐退下。
沈念卿见他面色凝重,再不复先前谈笑模样。老和尚道:“阿弥陀佛,少侠适才突然偷袭,实在有违武林侠义。”沈念卿一愕,见他突然伸指向着刑护法,又道:“少侠明明听见我等与刑护法约法三章,生死别论,为甚么突施横手干预?我明教与丐帮的恩怨,当真要告知少侠不成?”
沈念卿心想他说的并无道理,然而丐帮与明教,一个乃教派之尊,一个为帮会之首,不论哪一帮派都干系抗元大义,何况先前娘亲与丐帮十分交好,他实不忍心见到两派互争。说道:“是在下唐突了。但贵教与丐帮早些年十分要好,又怎会突然彼此发难?这其中定有甚么大误会。”他那会寻思许久,始终想不到甚么缘由。
和尚道双掌合十,念道:“数百年来,我明教向来孤僻,不与其他门派来往,又怎会与丐帮交好?”沈念卿奇道:“大师此话怎讲?贵教上一任张教主与沈大侠均与丐帮有极深的交情,又怎会不要好?”和尚突然叹道:“正是如此,我明教才决与丐帮势不两立。”场外不止沈念卿突然愕住,刑护法连同众丐帮弟子都十分不解。
当年沈飞宇与张莺莺夫妇相助丐帮,揭穿了杨不凡的诡计,此事传为武林一大佳话。虽然后来两人双双遇难,世人也认定沈大侠之子不在人世,但并不影响二人的名声,近年来仍有武林人士谈起此事津津乐道。是以场中丐帮弟子都想沈氏夫妇有恩于丐帮,怎样也想不出明教为何突然要对丐帮发难。刑护法得知明教毁了丐帮分坛,连夜带领余下弟子奔赴中原,一来是为了商议相救白长老之事,二来则是此事干系两大帮派,稍微不甚必会引起一场武林浩劫,须得尽早向帮主禀告此事,弄清明教究竟意欲何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