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犹豫半分,杨不凡与郑其和已各擎一方,使出绝学与他纠缠。他二人本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这时联手对敌竟没占着半点上风,不免心中惊骇,都想他已失了心智,如何还能这般厉害?却不知他这般不要命的打法,最是令人可怖,加之他武功本比二人都高,每受一掌便要反击一招,几息之间,杨不凡二人皆已打中他数招,却无击中要害,反而他二人给逼得倒退数步。
杨不凡一掌撤开,瞥见小念卿呆在那处,喝道:“贺南天,捉住那小娃娃。”他这稍一分神,登时给沈飞宇一掌击中胸口,只觉心中气血翻涌,险些跌倒在地,若非他紧要关头护住心脉,这一掌当要教他重伤。
小念卿眼见得一双手在眼前一晃,他已给人提在半空,挣扎道:“放开我,坏人……爹……”
沈飞宇听到小念卿的呼声,身躯一呆,双目瞬时变得清明,面色焦急,喝道:“念卿……念卿……”他急折身子,于身后那一掌竟不闻不顾,纵身往贺南天奔去。方踏出一步,身子便怔在那里,那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他后背,令他足下踉跄,身子一晃,又喷出一口鲜血。
贺南天放下念卿,见他犹自挣扎,右手登时在他背上一点,便动弹不得。小念卿陡然瞧见父亲给人偷袭得手,那一口殷红的血正喷在他身前不远处,使他不禁呆了片刻,睁大双目,似乎不敢相信。
“念卿……孩儿……”沈飞宇身躯微微一晃,跪倒在地,面色微笑的瞧着他。
小念卿登时反省过来,双目掉泪,哭道:“爹……”他拼命想奔上去扶住父亲,可是他已给点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心头又急又燥,哭道:“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快放开我……”任他如何哭喊,也无人回应。
贺南天望着他,陡然叹道:“沈大侠,你武功高强,贺某只好出此下策,实是迫不得已。”沈飞宇置若不闻,仍是微笑瞧着小念卿,温柔道:“念卿……男子汉……大丈夫……你决不能哭。”
小念卿咬紧双唇,竭力忍住眼泪,嘴角浸出了一丝血迹,他痛楚的双目盯着父亲,呜咽道:“爹……孩儿不哭……孩儿不哭。”心中的悲痛实在忍捺不住,又滑落一滴眼泪。沈飞宇又道:“念卿,你怕死么?”小念卿呜咽道:“爹……孩儿不怕,咱们死了以后,就能见着娘亲了。”沈飞宇双目闪动,高兴道:“好——好——好。念卿,爹对不住你,你先去罢,爹过后便来寻你。”说到后面已是闭上了双目,声音微微发颤。
杨不凡三人一听,皆心头一震,他分明是不顾孩儿死活了,决心要与他三人拼个你死我活。
贺南天厉喝道:“沈飞宇,难道你真不顾他的死活?”却见他默然不语,缓缓立起了身子,心中一紧,左手按在了小念卿的酸麻穴上,使他全身酸麻难忍,却见得小念卿闷哼一声,竭力忍住,昂首冷视道:“坏人,你杀了我罢!”语气之冷,令他也倒吸一口凉气。
沈飞宇折身道:“杨不凡,拿命来罢!”他暗中已封住经脉,强行压制了内伤,忽然踏步上去,双掌微曲,使一手《九幽神掌》里的分合为一,一掌自下而上击他心户,一掌横转往外扫那郑其和。他虽对敌两人,使将出来,犹自威风凛凛,况且他心已求死,全然是一套不要命的打法,逼得他二人仓皇应对。郑其和冷哼一声,身形一侧,袖袍激荡,左手划拳猛击他手掌,右手成抓呼啸抓他肩头。本料想他二人全力出手,当可逼退他。岂知一拳一掌皆打了个空。
愣神之间,只见他双掌交叠,将杨不凡震退半步。他心头懊恼,心想他竟不将我放在眼里,这一分神,只见眼前晃出一个身影,将他吓了一跳。原来沈飞宇一掌逼退杨不凡,足下微侧已往他攻来,他急忙举手相挡,岂料突觉腿间吃痛,再去瞧时,便见沈飞宇身躯一扭,暗中一腿横扫过来,另外双掌却是击向逼近的杨不凡。
他心中大怒,右足迸力一踢,眼见得逼近他腰户,心中大喜,暗想凭你双拳双脚,当真有通天之能不成?他使了全力这一踢,当真呼啸如风,又迅又猛,倘若踢中,必使他重伤不可。岂料还差的半寸,竟似先踢在空气里,便动弹不得,举目去瞧,却见得沈飞宇左手后扬,先抓住他脚踝,暗道不妙,便见右拳一晃迎面而上,砰然一拳,正打在他脚面上,一拳得手,当即放开,又逼往杨不凡。
郑其和登时只觉一股钻心之痛自脚心侵入肺腑,面色微变,右足触地只觉微微轻颤,心头愈发恼怒,大喝一声,单足一点,双拳成虎抱之势,纵身扑往他背面。
贺南天眼见他三招皆占上风,面色不由得一变,正欲喝道:“小娃娃,拿命来罢!”想以此令他分神片刻,他料想父子情深,纵使再无情,也难免一顿。岂知郑其和竟自后偷袭,他反应何等敏锐,当即喝道:“闪开!”身形一动,撇开小念卿,纵身而上。
杨不凡闻之心中一惧,欲要脱开纠缠,但他武功略低,给他缠住难以分开。郑其和眼见沈飞宇不散不避,虽觉奇怪,也不愿错失这等机会,他二人相距本近,这两拳说到便到,正击中他后背大穴。
便察觉沈飞宇受了两拳,身躯一震,往前跌步,一掌逼往杨不凡。他心头大为惊讶,一时顿在那里。便见得杨不凡与他对了一掌,身子忽然往后跌落,倒在地上。
郑其和瞪大双目,喝道:“你……”只说得你字,便见沈飞宇折身过来,冷眼瞧着他。那双目冷漠如冰,使他心头升起一片凉意。
贺南天大叫道:“还不动手!”自他身侧掠过,一拳奔往沈飞宇。
沈飞宇双目闪动,喝道:“来的好!”不退反进,呼啸一掌击去,他眼见得小念卿活得好好的,心中自然惊喜。方才那两拳若在平时,也只是使他轻伤,只是先前他已封住经脉,那移穴大法无法施展,确确实实击中他大穴,使他内伤更加厉害。他心知自己强撑不了许久,只盼在死去之前,拉着他三人陪葬,如此或能保得孩儿一命,这才愈战愈勇。
他方一掌驰出,忽闻耳旁轻微的刺耳之声,不由心头一震,急忙撤掌闪避。岂知还是晚了半步,只觉左后臂轻微刺痛,宛若给甚么叮咬一般。他急急运功,只觉心头焦躁难忍,竟使不出半分功力。他心中大骇,扭头回望,却忽然软倒在地,登时昏了过去。
小念卿眼见父亲不省人事,只当父亲死了,一时悲怮难忍,险些哭了出来,但他记住父亲的话,竭力忍住。大声道:“坏人,你们杀了我爹爹,你们也杀了我罢。”
杨不凡见他晕倒在地,这才扶起身子,冷声道:“任你武功绝顶,也逃不过这九阳散功针。”他方说完,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仰天大笑道:“九幽一除,大事可成矣!”
贺南天拱手微笑道:“杨兄弟,如今沈飞宇一除,武林之中再无可惧,天下唾手可得,实在可喜可贺。”
郑其和冷冷一哼,拂袖道:“贺南天,适才郑某竭力挡他一掌,你为何不肯出手?”他这时眼见沈飞宇昏迷,又想起先前之事,心头郁闷难解。
贺南天摇首道:“郑长老,你打中他两拳,可见他受伤?”郑其和一怔,想起方才自己确确实实打中,却见他没半点影响,不免疑道:“这……这是怎的一回事?”贺南天道:“沈飞宇虽武功比咱们都高,却不至于一掌打得杨兄弟身受重伤,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见他仍是一头雾水,贴近他耳旁,低声道:“这是因为他有一门极为厉害的武功,你打中他,他便将那股强横力量牵引激发,一齐送给了杨兄弟……”
郑其和听他一说,确实不假,当即点头道:“原来却是这般缘故……”方说到故字,突然察觉背后给人一点,当即动弹不得,他不由面色惊骇,怒道:“贺南天,你这是做甚?”原来他见贺南天故意贴近,只当这其中有莫大秘密,只能说给他听,是以全无防范之心,又哪里料到他故意如此,却是想擒住自己。心头暗恼,凭他武功,若是平时,岂会轻易给人点穴?
贺南天退开两步,微笑道:“郑长老,沈大侠到了地狱,未免孤零零一个人,总要有人陪陪他的。”他说的一字一句平平淡淡,听在耳里,却犹如索命的黑白无常,使人心神皆颤。
郑其和颤声道:“贺南天,郑某可没害过你,你何必……何必要杀了我?咱们可是一伙的。”他给杨不凡使个眼色,盼他说句好话,岂料杨不凡眼望它处,并不瞧他。
他这时如何不明白,原来这二人早已狼狈为奸,初时好心,与他一同报仇,待事成之后,便要毁尸灭迹,当真好歹毒的心。郑其和心知今日必然一死,不免仰天长叹,低声道:“贺南天,原来你二人早有预谋。郑某自负一生聪明,却想不到上了你二人的恶当。”杨不凡微笑道:“师弟,他一心求死,你便让他死得其所,也算做件善事。”
贺南天哈哈一笑,说道:“那是自然。”瞥见郑其和浑身发颤,分明是气的无法忍住,不由得笑声更畅,道:“郑其和,你背叛丐帮,已是不忠之人,试问我二人如何敢与鼠谋皮?”他故意将虎说作鼠,更使他气涌心头,脸色铁青,怕他说话,又顺手点了他哑穴,接着道:“沈大侠死了,过不多久,武林都要知晓的,可是沈大侠为甚么死了?这黑锅总要有人背的,你说是不是?”杨不凡道:“不错,到时江湖都会说,丐帮叛逆郑其和因怨恨张莺莺,杀害了沈大侠。”贺南天忽然摇头道:“不对,不对,师兄,武林都知沈大侠武功高强,他又如何杀的了沈大侠?”杨不凡微笑道:“那也简单,只需说他设计抓了沈大侠的孩儿,逼沈大侠自刎。而那孩儿不忍父亲受擒,自尽死了,沈大侠一怒之下,杀掉了郑其和,然后自尽身亡。”贺南天奇道:“不对,不对,那样沈大侠可是自尽而死,并非他杀的。”杨不凡瞥一眼郑其和,见他脸色已涨成黑紫色,微笑道:“他害死了那孩儿,自然也算是害死了沈大侠。”贺南天拍掌道:“果真是妙计,想不到郑长老如此聪明,贺某着实佩服。”说着一顿,续道:“虽然这样法子难实人信,但郑长老的为人天下皆知。捕风捉影的多了,也便信了。”
郑其和听他二人一唱一和,心头愤怒至极,苦于给他点了穴道,说不出口,双目怒视二人,心中乱骂一通:“胡说八道,简直一派胡言,屁话,狗屁话……”听到后面,心头淤气更是难消,似给一座大山压着,偏偏张不了口,愈想愈恼,终于按捺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贺南天微微一笑,伸掌在他头顶一按,郑其和当即软倒在地。
小念卿在一旁见得呆住,没想到他三人忽然反目成仇,那郑其和已给杀了,见他二人杀人不眨眼,犹如行走吃饭,实是令人深深可怖的大魔头。
贺南天指着沈飞宇道:“师兄,他怎样处理?虽中了九阳散功针,却没有死去。莫不如……”突然伸掌拍往他头顶,瞧见杨不凡深深摇首,当即止住。杨不凡道:“如此杀了他,倒是便宜他了。”说着凝望那河流一眼,微笑道:“将他二人一同丢在那河水里,倒也是一桩好事。”贺南天迟疑道:“他还活着……”却见杨不凡一摆手,沉声道:“他如今武功没了,又是昏迷之中,倘若那大水都淹不死,那还有天理么?就算老天眷顾,也只是废人一个,不足为虑。”
小念卿听说他二人要将父亲活活淹死,心中又是悲愤难忍,喝道:“坏人,你们将我也丢入河中,一并淹死罢。”
杨不凡走上前去,右手一点,解开了他穴道,忽然“咦”了一声,奇道:“小娃娃,原来你不会半点武功?”小念卿眼见得父亲已给贺南天抓在手中,正往河边走来,心中又惊又惧,抢上去抓住沈飞宇身子,怒道:“坏人,快放开我爹爹。”但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拦得住,贺南天当即一脚将他踹开。小念卿不顾疼痛,又抢上去抓住沈飞宇的脚,哭道:“爹……你醒醒啊……爹……你醒醒……”任他百般呼唤,总不见父亲醒来。
贺南天走到河边上,眼见他不依不饶,先将那郑其和扔进了大水之中,只见河水奔腾咆哮,那尸首瞬间给水流涌没,不现了踪迹。这才腾出手来一把推开小念卿,手臂一抛,沈飞宇直直落在水中。
“爹——”小念卿眼见父亲身子瞬间消失不见,扑通跪倒在地,眼泪簌簌滴落,悲怮道:“爹,你不要孩儿了么?爹……”他遥望那大水,心头忽然念起了父亲的话,回首凝望那墓碑一眼,悲痛道:“娘亲,爹爹也死了,爹死了……孩儿不怕死,孩儿来陪你们啦!”他突然奋起身子,扑向那大水之中。
过得片刻,察觉周身并无水流,不由睁开眼来,才知晓自己竟给人提在了半空,他扭头一望,怒道:“坏人,你害死了我爹,你为甚么不让我去陪陪我爹?你放手……”
杨不凡微笑道:“小娃娃,你如此年幼,为甚么非要寻死?你想死,我偏偏要你活得好好的。”说着将他放在地上。
小念卿听他一说,不由得浑身一颤,双目通红,怒道:“坏人,你害死了我爹,我要杀了你。”他扑上去,对他一通拳打脚踢,只是他毫无武功,打的轻飘飘,犹如挠痒般。等他打了一阵,杨不凡这才微笑道:“小娃娃,闹够了罢?”
小念卿望着那微笑,只觉得深深的寒意,正要张口说话,陡然间脖颈吃痛,登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