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髯客叫道:“吃我一掌。”说着身形避过小道童,迎了上去。萧贵仁先前受了他一掌,已是暗暗留意,这时见他先手一招,不由叫道:“来的好。”双臂一震,自迎上去,与他接了一掌,触手只觉稳若磐石,坚不可摧。暗道不好,心知内力比不过他,立时疾身退开。虬髯客忽得掌上使力,先将他震开。接着双手一展,左手攻他右腹,右手拿他手臂。
萧贵仁见他随手出招,毫无章法,亦有一股威风凛凛,不敢大意,当即折身避过,使出家传武功与他相斗。一手使去抓擒他手腕,一手横扫击他软肋。虬髯客双目神射,不偏不倚迎上去,“啪”的一声响,两人对了一招。萧贵仁连退开一步,暗道:“他内功果然比我深厚,须得出奇制胜,方有机可乘。”正想着,虬髯客踏步上来,不由分说一掌拍过来。萧贵仁急身后退。
小道童见这二人说打便打,全然不将武当派瞧在眼里。其中一位满面愁容,奔上去欲要止住二人的攻势,口中叫道:“二位好汉,莫要再打了,快快住手罢。”正待挨近二人,那虬髯客忽得腾出一手来,往他胸前一拍。小道童登时站立不稳,倒栽出去,摔在地上,口中还叫:“莫要再打了。”说毕,昏了过去。
众人给这变故一惊,直是倒吸一口凉气,在武当门外打武当弟子,当真是全不将武当放在眼里。都想你与那萧贵仁有口角也罢了,怎的连小道童也打。立时有几位欲挺身而上,却又顾忌以多欺少。沈飞宇也待上前制止,却给张莺莺拉住了,只见她摇一摇头,示意暂时别动。其他三位小道童眼见他昏迷过去,那二人自顾相斗,丝毫不肯停手,立马有一位小道童低声道:“快去请莫师祖前来。”说毕,与另一人上前去扶了那昏迷道童,查探伤势。
小道童得到号令,立时点头,匆忙奔上台阶,想是心乱神迷,行到几步,冷不防跌了一跤。便在这时,自人群里闪出一人来,踏步近身,口中叫道:“小童,我助你一臂之力。”说毕,一手抓起他,施展轻功,身轻如燕,飞身而上,须臾,闪身进了门内。
萧贵仁眼见他无辜伤了武当道童,一掌错开,叫道:“阁下何以出此重手,连武当弟子也伤?”虬髯客道:“我只是打昏了他,并没有伤他,免得他碍事。”众人听了不免心想:“他武功之高,委实没必要撒谎,想来是如此。”心头都宽容几分。
虬髯客又叫道:“瞧好啦。”他忽如风驰电掣般伸出双手,又攻他身前大位。这等手法倏快,众人瞧了也吃一惊,都觉常人决难以闪避。萧贵仁双目凝视,身形退开一步,虬髯客不见脚下动作,那手竟似又长了几分,忽得转变招式,两手错开,各抓他肩头。萧贵仁双臂一震,使上去绕他手臂。却给他忽然一转,用双肘在他双臂窝内轻点了一下。
沈飞宇赞道:“这人看似并没招式,实则内中有许多巧妙。”张莺莺武功及不上他,自然领悟不了其中优越,问道:“沈大哥,如何?”沈飞宇沉吟半响,又看了数招,见萧贵仁已无反击之力,只好左闪右避。便道:“莺莺,那虬髯客虽身形高大威猛,看似像只会使一股蛮力。我见了数招,才觉其中精妙。二人各用双手对招,萧好汉只会固用定招,往往不通其变;那虬髯客却如细观人体之能,往往变招拆对,虽无招式,更胜其招。”张莺莺细细观想,也觉明了几分,喜道:“沈大哥,当真如此。”
她方说完,那虬髯客大叫一声:“着。”萧贵仁忽觉小腹、前胸奇痛。却是虬髯客双掌迭进,分别击中他身体二处。一击得手,他便不再进攻,立在那里不动。萧贵仁面色一黯,说道:“是在下输了。”虬髯客冷哼一声,道:“天下之大,莫强出头。”说毕,只听有人高声道:“好一个‘天下之大,莫强出头’。”声音沉闷渊远,使人听来亦觉心神惊震。众人四下寻望,竟没瞧见人影。须臾,一白发满鬓者自上方门内闪身而出,施展绝顶轻功飘然而下,立在场中。他一身白绫道袍,凛然而立,满面红光,瞧来令人只觉高深莫测,莫敢仰视。
场中有人望清,显是识得,不免惊道:“莫七侠。”原来这人便是张三丰亲传弟子中的莫声谷,与其他六位师兄弟并称为“武当七侠。”当年名震中土,威慑元人。
莫声谷向在场中人扫视一番,行个单手礼,说道:“贫道便是莫声谷,各位远来是客,怎好在敝派门外大打出手,却是不该。”他方说完,立时一名小道童道:“莫师祖,清宁他……”莫声谷不待他说完,闪身近前,一手抓起那昏迷道童一探,心道:“只是昏迷,侥幸,侥幸。”他令两位道童道:“他只是昏迷,不曾受伤。你二人快些扶他回去歇息,这里便交给我了。”两位道童不敢违背,遵命道:“是,莫师祖。”立时携了那清宁道童一同离去。
萧贵仁眼见莫声谷亲自出来,心中好不惭愧,便行礼道:“莫道长,足下有僭贵派清规,确是不该。”莫声谷袖袍一挥,说道:“萧好汉,你情非得已出手,贫道岂会怪你,倒是有人故意寻事生非。”他适才在大殿与俞莲舟相迎来客,忽得有弟子来报门外有人相斗,又说已伤了清宁师兄。心中自是大大惊讶一番,心想:“今日武林大会,天下群雄聚集,莫不是有两方旧仇恩怨者相见,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他这才急急奔到门外,只远远便听得那虬髯客说了一声。他心头暗恼:“原来便是这人,听他中气充沛,倒有些内功。”其实他早年行走江湖,性子不似其他六位师兄沉稳,也颇为顽皮。如今只是不理俗事,潜心修道,才勉强收敛。今日听得有人莫大口气在武当门外叫嚣,一时激起了当年性子,不由得回了一句。
沈飞宇暗中瞥他一眼,心头赞赏:“这位便莫七侠么?我初入江湖,早已听闻武当七侠的名号,当年也是一绝。今日若是在武林大会领教一番,纵然不胜,也是极好的。”便低声道:“莺莺,这位莫七侠武功极高,果然不愧是张真人的弟子。”张莺莺犹似知晓他心中所想,开顽笑道:“沈大哥,依我看来,莫七侠武功虽高,也胜不过你。”沈飞宇并不答话,将头轻轻一摇。
只见那虬髯客望着莫声谷,沉声道:“阁下便是莫七侠么?”他一开口,莫声谷已知是他捣的鬼,心中虽气愤,也不敢失了武当门面,行礼道:“贫道便是了,不敢请教阁下尊姓大名?”虬髯客哈哈一笑,说道:“区区小名,难入法耳,不提也罢。今日见得莫七侠一面,亦是小人福气,足矣!小人这便离去。”说毕,转身大踏步就走。
众人瞧见他方才片刻伤了两人,好不威风,不想这位莫七侠一出面,当即逃也似的离开。都当他是怕了武当派,心中也轻视他几分。
莫声谷好容易出来,岂会轻易让他离去,但他不敢上前阻拦,唯恐让在场英雄好汉说他武当派以强凌弱。只叫道:“阁下且慢。”虬髯客闻声转过头来,笑道:“莫七侠,可有甚么指教?”莫声谷道:“贫道有几句话相问,望阁下实情相告。”虬髯客道:“我若不实情相告,又待如何?”莫声谷只当他说:“请问。”不曾料到他这般说,不由怔了半回。回转过来心头愈发恼火,但他还是忍住,心中念了一回道经,静下心来,暗道:“他既然敢如此作为,想必是不怕我武当派了。方才听我要问话,故意要走,恐怕是盼我截住他,他好使甚么手段。而后见我只说不拦,又故意逞口舌之争,好教我忍耐不住,出手打他。他到底使得甚么阴谋,我偏不如他所愿。”想定以后,微微一笑道:“阁下武功高强,倒教贫道好生佩服,今日远道而来,贫道岂能不做东相迎。阁下说走便走,未免有几分说不过去。”
虬髯客奇道:“你我素不相识,岂知我武功高强?”莫声谷道:“阁下适才出手伤了两人,不是武功高强是甚么?”虬髯客摇头道:“那是他们武功太差,算不得甚么。”莫声谷道:“阁下颇为谦虚,想必在江湖里亦大有名号。”他听虬髯客说了几句,便想勾他一勾,好教他自报姓名来。虬髯客再把头一摇,说道:“小人武功低微,确是没甚么名号。姓名倒是有一个,叫做‘武山小’。”中华姓氏里确有武姓,他这一说,众人当即恍然,却都没听说过他。
张莺莺吃吃一笑,低声道:“沈大哥,这人只怕有意而为,故意来激将这位莫七侠。”沈飞宇微一沉吟,却觉不出哪里奇怪,便问:“莺莺,怎样说?”张莺莺道:“他说的‘武山小’,其实是指武当山小,也就是说武当派不值一提了。”她话语虽轻,那莫声谷习武数十年,自然听见了。当即恍然,原来他是故意骂武当派。心头如何不怒,暗道:“师尊临行前故意嘱咐我,遇事小心些,不可莽撞。只是今日在武当门外,当众折辱我武当派。这等羞耻,如何能忍。便是打上一场,量各位师兄弟也不会怪我。”他面色铁青,叫道:“阁下好得很,竟然拐弯骂我武当派。”他声如雷震,众人一听,再细微一想,都想明白了,不由心中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