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香回到房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徒劳地把手上的火器转啊转,又放下了。今晚她终于知道了,吴国正在发生的灾祸。她的人民在受苦。那位商人第一次往东吴贩药,调查了很多,也担心很多,在酒醉后便把所知所想一股脑倾倒出来。听闻王兄的遇害时,香香像个真正无关的人,露出故作的惊讶。“呀,这么惨吶……”听闻大乔自封为摄政王时,她做出崇拜的模样。“真正的女中豪杰。”可是回到屋里不多久,她又走去院里了。没有人能看见她脸色的忧愁。姐姐终究是做了最不愿意、最不喜欢的事情。伙伴遇难,好友被俘,没来得及悲伤,便要独自肩负他们那一代人的重担。整整一个国呀。院里有一个潭,水尤其的清澈,看不见里面有哪怕一条鱼。潭底生着纹丝不动的茂密的草,大概是没有月光为其衬托,皆停了舞蹈。周边铺了碎石,光脚走着,有刺疼感。香香莫名地喜欢这样走。那流氓有一次包扎臂的剑伤,她便趴在旁边往上盯着他。“不疼吗?”“疼。”“可你为什么冲上来?几个匪我能解决的。”他脸作严肃状,“首先,你没有带手炮。其次,你穿着裙子。我判断你不能解决。就是这样了。”“其实我还会魔道的。”“可是我当时不知道呀。那把剑离你只有二十公分,我心疼的。”话一入耳,她便想要发火,掩饰心里的尴尬。刘宁一把握住她打来的手。“你看,我身体疼了,心就不疼啦。”看他笑眯眯地把手放在胸口,她也装不下去生气了,噗嗤笑出声。香香绕着潭,赤脚,慢慢地,走了一圈又一圈。不久,空旷的夜空竟飞下来许多雨滴。滴滴嗒嗒打得瓦片的响声听起来很远。一个不认识的客人折起窗户,是发现了雨,要看看这雨景。村长的祖屋比较大,便改成了旅舍,供行商歇脚。既是有人看见,她也不便呆在这里了。正要走,游廊那边冒出个人,是徐升,他憋着通红的脸跑到香香面前。“可算是……找到你了。”“林贼又来犯了吗?”“不。是仆军进村了。他们以前从来不进村,哪怕来了林贼,也是不管不顾地离开。”“那……与我有关的?”“可能。老爹也不清楚他们来做什么,似乎在找人。因为你的身份有些敏感,怕会被抓了去,最好躲一躲。”“谢谢了。要躲多久?”“大概到亮。我看他们的行装简约,脸色凝重,定然呆不久。”“行了。你快去应付,乡勇队长就是该在此时出场的。”徐年轻重重地一点头,转身跑了。香香于是找了个上锁的杂物间,从房上揭瓦藏了进去。尽管动作敏捷,跳下的时候仍踢到不少盒大箱。缩在一个角落里躲好。她听见外面安静极了,雨特别地嚣张。一直下着,一直要断未断的。若是某个七旬老太在此时的夜里醒来,注意到这雨声,非得被逼死不可。到底什么时候断啊?它就是不断,滴嗒嘀嗒的。刚才扬起的灰尘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懒惰的姿态。香香受此影响,竟抱着膝头,欲睡了。奇怪的是,她竟在这时听到,海潮拍击岸头的巨响。幻觉?是有东西掉进潭子,体积挺大的样子。又静谧了久久一阵子,院子突然乱糟糟起来,喧哗而杂闹。较容易辨清的,有兵器甲胄的拖动声,军官喝骂无能的手下声,遭殃旅客的尖叫声,货物的翻动声……像极了许久不见的菜市场。再后来,军人们没什么收获,唾骂着某某神明走了。起初还有一个女人的哭泣声,香香才明悟,原来家乡那些哀转叹绵的曲子真的像女性在啼哭。听得细了久了,哭声倒是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公鸡的嘹亮歌声。她松了口气,按约定,出去看看吧。起身,惹动如山的杂物堆倾倒,荡起层层音浪,吹得尘埃飘舞。进到院子,空无一人的。地面乱七八糟停了许多东西,毛巾木桶、夜壶肥皂,瘸腿的椅子,断臂的山药。走过狼藉的碎石地面,香香有些忐忑不安,只希望仆军没为难村子的人才好。经过潭边,她停住脚,想起那个奇怪的响声。伸头往里仔细搜索。借助温柔的晨曦,她看见潭里竟有鱼。两尾,皆浅黑斑纹、深黑底。然后它们双双钻进水草丛里。潭水如此平静,以至于香香怀疑自己是否清醒。鱼的确在的。它们又出现了,钻进钻出,似在玩耍。香香忽然瞪大了眼睛,不顾水潭有多深便跳了下去。那条鱼……那条鱼被一条项链缠住了!是那一块桃石。本该刘宁戴着的。东吴公主在水里轻易拨开了水草,那是已经被移动过的。而水草底下,淤土之上,是一个人,紧紧抱着一块深陷河床的石头。香香在水里流不出眼泪,或者已经没有眼泪可流。她认出了这个狼狈的家伙……高耸入云的冰之柱上,刘宁已经对冷麻木了,对扎心的疼已经习惯了。仰卧在这个意识的世界里,他似乎可以休息了。抛去一切烦恼。他的无能、无奈,他的忧愁、苦痛。他知道不屈在吊自己的命,可他此时无比痛恨这个赋。既不能给他强大的力量,又不能赐他平凡的死亡,只会让他一次又一次经受绝望。他一遍一遍提醒自己是神奇的穿越者,一定有人搭救。但是每一次发动不屈,那便是几个世纪的煎熬,与死亡几个世纪的战争。他害怕一醒来,已经千百年后,物是人非。又害怕注定再也不能醒来,却只能一无所知地等待。如果有光亮现世的话,他大概不会再去抓住了。一死了之。然而真的有光芒出现,像铁山城的那道堂之光,穿透浓郁的黑暗,照到他蜷曲的身上。他并没有按照所想的,去无视它。那光芒太温暖了,不是热流。就像暗恋中的女孩与他有一个眼神接触般。不,是更深的。是在那一刻二人便停止互相的试探,目光交缠在一起的。刘宁感觉到的便是这种满足。“刘宁……”谁在叫他。“刘宁!刘宁!”越来越清晰的,女孩的声音。“抓住那绳子!”记忆骤然涌进了头脑。爆炸般的撕裂感。他混乱了时间与空间。“刘宁!”“我回来了,别这么叫好吗?”他想这么。“好肉麻!”他想这么。但是他不出口。“你刚才动了吗?你刚才动了手指头是不是!”他是动了,但是这还不够……这时,几滴温热的液体亲到了他脸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的。他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刘宁!快回来,别走……”“我回来了呀。”他终于睁开了眼,接受新世界的光芒,,“我回来了。“所以别哭好么?”他无奈地看着眼前梨花雨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