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叔沿袭了祖祖辈辈的传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本该继续平静下去,最大的灾难不过是县的税务入村。而在约定的那一,税务官没有到来。村民们惶恐起来,从与秦开战以来,国家机器一直没有出过故障的。几个人搭姜叔的船渡河,他们要去县里看看。消息很快传了回来,他们连滚带爬的,哭喊着县没了。人们安逸了太久,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他们在发什么疯呢!”姜叔摆了三十一年的渡,见过听过的事件是村里最多的。“县被攻破了!是秦军吗?”姜叔在家门口问,门里稀疏的光线映出一张床,刘宁仿佛永远醒不过来。“啊啊——姜哥!是的是的,秦人的营帐连绵了整个稻香平原……”“城里人呢?秦人有没有害命?”“没有伤人。但是都被征去……不知要做什么。”……姜叔结束了一的讨论回到家。屋中只一桌一椅一床,外加挂衣服的一根横杆而已。今日没有任何人出村,也没有任何人进村,似乎一切交通都因秦军而中断了。村民们躲在床上瑟瑟发抖,为现在安全担忧,同时,如果县没了,以后再有豺狼虎豹,该找何人来驱赶呢?提起桌上瓷壶,空空如也。姜叔叹了口气。李嫂进得门来,“老姜,你答应了?”“嗯。”老姜从桌下拉出一只水桶,从桶里舀水进壶。清水河的水向来可以直接喝而没有出过毛病。“如果秦人来了……办乡勇的人,可是第一个被杀的。”“你又没出过村!我过多少次了,不要听那些寡妇乱讲。”“俺……俺是为了你好。无论任何不要出这个头,好吗?”老姜摇摇头,“妇人之见。”坐在椅上,他倒出一杯水,递给站着的李嫂。“你走吧。”李嫂甩开他的杯子,瞪了一眼,退走了。杯子摔在木地板上,声音如鸣佩环,刘宁的眼皮跳了跳。“醒了?”刘宁直起身子,茫然地看着姜叔。“我救了你。具体的没有讲的必要。现在秦军攻入齐地数百里,直指贤者学宫。”老姜一口喝下半杯水。“我需要你送个信。去邯郸,告诉赵王——时机已到。”老姜抬起瓷壶,从底部抠下一块拇指大的棋子,上面刻着一个“卒”。“这是信物。把它拿给黄金台的司礼即可。”刘宁接过扔来的信物,点点头。第二一早,姜叔从厢房走进屋子,床上已没了人。桌上一块布条,几个炭字寥寥草草,“谢谢姜叔。我昨早上就醒来了。”他将布条存在枕头下,笑了一笑,“神奇的子,不枉我救你一命。”刘宁从赵齐之境南,抢了某可怜人一匹马往北绝尘。他在吴国的时候和香香研究过赵齐的地图,大致知道邯郸的方位。在南境常常遇到行进中的秦军,这时刘宁会在一旁隐蔽观察,记住秦军的队列、装备、辎重等。有时会遇到驰援的联盟军,其军容军备比不上严整的大秦武士的。记得越多,刘宁便越忧心,学宫恐怕守不住。他昼驰夜伏,隐姓埋名。旅店的仆役常敬他一声“七哥。”因他对待任何人皆尊重有度,举止亲和,让人亲近;同时,他化名的“刘起”易被含糊叫成刘七。于是,从此赵齐境内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奸诈的叛徒刘宁,而多了一个贤士风范的刘七。十一月中旬,邯郸迎来了第二场雪。此时正是郊野各墟开放的中午时间,赚得满兜的商人、运输货品的僮、入山看雪的贵族、执戈巡逻的兵士,各式人物在贯穿城与郊野的邯郸大道上来来往往,城门洞开,旁边墙上贴满了黄色告示。风尘仆仆的刘宁在告示栏下,浏览了一会,看到一张通缉犯头像时,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揭走一张黄纸。兵士注意到,这个一脸疲惫的旅人撕下的,是黄金台招纳人才的王诏。黄金台并非由黄金打造,与奢侈相反,它的主材是外貌丝毫不能引人注意的纯黑木,一种起源之地出产的完全不反光的木材。然而人们只要一望见这个巨大建筑,就能从心里感到它的不凡。观者的灵魂仿佛领悟到,那七百二十级的阶梯就是统一大周的最初之路。阶梯两侧是不苟言笑的卫兵。刘宁来到台前,附近的居民伸出窗外望他。一步一步踏在木阶上,刚开始还不费力,可是随着高度的增加,某种压制性的魔道便越来越强。刘宁感觉到力量不断地流失,似乎要被夺去前进的躯壳。走到二百四十级处,刘宁像一脚踏上了堂。白云飘飘,大厦巍巍,他站在了城市中心的至高点,落地窗映画着这城市活力的绽放。他只一个念头,数十万人便失业下岗,又一个念头,大厦之下便围满了为他歌功颂德的记者、官员。“无聊。”是的,人生事业的极致如此易得,对他来是毫无趣味的。场景骤然变换,胭脂的气味弥漫在粉色宫殿,香草美人,罗裳丝衣,燕声雀语,手之及处尽可肆意揉捏女孩的温软。刘宁陶醉了很久很久。“阿宁……”殿顶开了一个方洞,是一片碧空。春光灿烂的软榻之上,刘宁却回想起七镇之难的那个夏夜,夏至举着油灯,唤了他一声,“阿宁”。刘宁忽然推开身上温暖的**,他瞬间感觉到,他掌控了世界。他像开了“我的世界”的创造模式一样,飞出了头顶的井。同时,他回到了阶梯上,踩在第四百八十级。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终于再有一个走过一半木阶的人了,他们都好奇地观察着那个年轻人。“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一个馒头贩问靠在旁边的人。“至少半年了。那一次的挑战者最后失败了。”人们猜测着刘宁能不能拿到台上的黄金,能不能获取面见赵王、加官进爵的资格。刘宁在上面越走越顺,仿佛没有什么难关了。轻盈地走到最后七级,他以为将要成功了。哪料,他的身体忽然失去了所有力量,像是不断减少的水漏终于空了一样。他两脚站不住了,身子摇摇晃晃,再来一阵风,他就会滚下去。大概只能留下一个这样的墓志铭:此人死于爬楼梯。“不屈!”百试不爽的不屈这次却失灵了,他仍然控制不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