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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因为一己之私利,残害同门,此类事情,天下多有。扶苏不以之为怪,可以任之。”
“可今有人因为一己之私利,要于秦不利,扶苏视此人为大敌。”
听到这句于秦不利,嬴政双眸立刻犀利无比。
“于秦不利?”
嬴政知道扶苏说的人,就是李斯,李斯如何会对秦不利。
“李斯一向竭力侍奉寡人,何来于秦不利。”
嬴政声音低沉,听话中语气,显然是对此事表示极大的怀疑。
扶苏反问:
“难道君父以为,李廷尉是为了秦国基业所以才力主分封吗?”
一个肯定的答案本要被嬴政脱口而出,但是嬴政迟疑了片刻。
嬴政沉默了。
答案不言而喻。
常言道,知臣者,莫过于君。
李斯过去行事种种,接连浮现在嬴政脑海之中。
残害同门,朝堂之上,比这还要肮脏的事情,也发生过不少。
但是李斯所害之人,不是别人,是韩非。
只是,时隔多年,若不是扶苏将这件事当着他的面直接扯出来,嬴政几乎就要把这桩陈年旧案给忘掉。
事实上,嬴政当初也不是一见李斯就觉如故,对他加以重用。
起初,李斯是吕不韦手下的门客。吕不韦失势,李斯就选择了投靠他。
此等背主求荣之人,嬴政当时说不上喜欢,但还是把他留了下来,正是因为他的谏逐客书。
若不是那篇《谏逐客书》,李斯当时就已经作为吕不韦的门生被驱逐走了,绝对不可能被留下来。今日,这廷尉的位子,也不是李斯来坐。
谏逐客书让嬴政留下了李斯,但是嬴政当时并没有立即就重用李斯。
嬴政一直喜爱的,就只有一个韩非子。
只有韩非理解嬴政。
直到嬴政看出,韩非并无仕秦之意,而他还攻讦自己的功臣姚贾。
韩非一案,等到嬴政得知此事后。
韩非已经死了,嬴政当时考虑到,他若是再迁怒,杀了李斯和姚贾,只会是得不偿失。
所以,当时嬴政并没有惩罚李斯和姚贾。
见嬴政迟疑了,扶苏自然要趁热打铁。
扶苏趁机道:
“良药苦口利于病,却难以下咽。忠言逆耳利于行,却难以入耳。君父心意已决,自然觉得王相蒙将军等人所言不对,又觉得李斯之言甚合君父心意。”
嬴政听了,自然面色阴沉。
扶苏不知,他若不是嬴政的儿子,有这那层血脉亲缘,他早被嬴政命人拉出去了。
“至于李斯,儿臣更是认为,不是君父认同李斯,而是李斯附和君父之意。”
“放肆!”
蕲年宫外,中常侍、尚书令、太史令,言官、谒者令,七八位近侧侍臣齐聚门口。
这些人中,自然以赵高地位最高,因为赵高掌管着大王的所有文书发送来往,还是大王的高级法律顾问。
几人本来等的都泄气了,但是忽的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怒声,一个个不由得都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他们一个个都很好奇,这太子殿下究竟是说了什么,惹得大王这么生气。
尚书令余阳不敢回望,但也不敢和旁人私语。
赵高却猜出了七分,这大王和太子之间,此刻在议论的事情绝对和王绾李斯脱不了干系。
看来此次,终将是王绾的决策占了上风。
谁让王绾有太子这样的佳婿呢。
要知道,今日太子得子,大王得长孙,本是大喜的日子。
但是听里面这动静,显然太子惹得大王频频大怒,可太子还没被撵出来。
天下本就无人敢得罪秦王。
而大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在外人面前更是只言片语,臣下难以揣摩君上心意。
而如今,能将大王惹怒,但是却又让大王不对其施以惩戒,不愧是太子。
赵高原本还很担心,若是扶苏公子上位,会对他不利,现在他不用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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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嬴政额前已然布上了几道浅浅的纹路,双眸幽邃,眼底一片青黑。
“扶苏今日言辞过矣。但扶苏绝无刻意冒犯君父之心。扶苏只是置身此事之外,深觉君父身陷迷局,故上谏君父。”
“请君父明察。”
扶苏言辞恳切。
“上谏?”
嬴政听到了一个可笑的词汇。
此刻,嬴政遥遥坐在上座,细长的双眼几乎要合成两道细缝,面色冷峻。
嬴政定定打量着扶苏,目光极具穿透力。
大殿内静默良久,嬴政这才道。
“法,贯以一也。”
“李斯之议,也是为了让秦之国策施以天下。若制不同,天下如何一也?”
郡县制和分封制的分歧,实则是法家和儒家的分歧。
嬴政和李斯的政治主张都是基于法家的基本思想,求一。
所以要边地封君,势必要革法,这就是秦国要做的。
步子扯得太大,会亡国的。
所以秦法必须革,郡国并行制必须推。
但是眼下给嬴政说革法,只会惹得嬴政恼怒不已,嬴政才刚说他数典忘祖。
那么日后再提此事,简直是难上加难。
罢了,今天就先上谏上到这里。
得让这个帝国的主人,自己意识到,秦国的法要变革。
扶苏忽的话锋一转,向嬴政示弱。
“诚如君父所言,扶苏年少无知,才疏学浅,尚不足以议论政事。”
嬴政听了,反而饶有兴味的挑眉看着扶苏。
此子花样繁多,不知他又要说些什么。
“但扶苏以为,君父承先祖之业,今又秉法家之术,兼并四海。今天下,得之不易,镇之更不易。扶苏不敢请君父采纳何人之策,但扶苏愿请君父三思而后定。”
“须知郡县之制,一旦立也,倒时偏远之地一旦生变,而吾等再启分封,势必引得大乱。”
嬴政听了,反问:
“有寡人在,天下何人敢反?”
“况且,寡人要在齐楚之地施以重兵镇压。寡人已经决定,收天下兵戈。缴了那帮庶民的兵器,他们自然无力再和寡人作对。”
扶苏听了,面色一滞。
劝服嬴政,果然和移走泰山难度没有什么差别。
扶苏头皮又是一硬。
“可东海之滨,人众且地广,区区一小城,数以十万计。君父即便收起兵戈,也终究是国之隐患。”
“更何况,齐楚之地,当初多为人心溃散,几乎是不战而降。”
嬴政听了这番话,陷入沉思。
扶苏说的都是事实,嬴政不可能枉顾。
忽的,一阵眩晕感袭来,随后,嬴政便觉头痛不已。
“今日便到此,你先退下。”
扶苏作揖。
临走之际,扶苏瞟了瞟嬴政的面色,似乎很是凝重。
只是因为光影的缘故,扶苏已经看不清嬴政苍白色的面孔,自然也看不出嬴政此刻其实在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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