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本来是上次就随军出征,在卢龙防御战结束后,他奉命把安成同乡的骨灰和抚恤金运回去。
到了十一月下旬,周仓和两名文人便来到了周澈的度辽将军府门前。
“丰见过周君,一别数年君威震北疆,丰在冀州听闻君故事,恨不能与君一起奋战,得君招募之信,丰日夜兼程,只求为周君解忧。丰拜见主公!”田丰抱拳深揖,朗声道。
周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田丰,只见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袭文士巾自头顶垂下,眼光深遂,一看便知是田丰这几年可能经历了什么事情,不论说话还是礼节,挑不出一丝的错处,不是以前那个求学的学子了。
“元皓快快请起!你我本是故人,何必这般啊!今君来,吾事济矣。”周澈高兴地拍了拍田丰肩膀道。
不等他说话,周澈的目光就转向了另外一个二十五六的文士,哪人却随意的很,一袭白袍虽然洗得干干净净,但头发却只是一根飘带随意地束了束,任其披洒在肩上,看到周澈往自己看来,两手一抱,随意地拱了拱,道:“将军请了,在下广平沮授,字公与。本在田君家客之,奈何天公不作美,酒未汲口,田君便收到将军征辟之书,我为与田君共饮便追于此地了。后来一想,我曾被举荐过茂才,往日窃居郡府,做些文收工作,只是讨口饭吃,在府里是个讨人嫌的角色,在郡府里实在呆不下去了,路上田君说,将军这里需人,我便毛遂自荐了,如将军觉得可用,便留下我,如果觉得不可用,便逐了我去。”
周澈听着有趣,不由失笑,这人倒也坦坦荡荡,不过听他这口气,却是傲气的紧。这倒是和历史上的沮授很接近,此时他心里乐开了花:田丰、沮授两大谋士!后世评价很高啊!
“先生言重了,我这度辽营初创,却是艰苦得很,两位肯来屈就,澈感激不尽,如有什么不周之处,二位尚不要见怪才好。”
田丰赶紧道:“主公,我等既然前来襄助,自是要与主公同甘共苦,怎么有怨言?能与将军共事,那是我等的荣幸。公与善韬略,主公可有司职安排?”
周澈唤来韩当,吩咐道:“去给两位先生布转营房,嗯,一人一座,就扎在我营帐旁吧,元皓,度辽营初创,千头万绪,便先请君为我筹画,沮先生便为我打理一应文书,如此可好?”他将征询的目光看向两人。
他二人执礼道:“如此甚好。”
安排了两个新人,周澈召来周仓,询问家乡情况。
“三叔,桓君、李君管着别院部曲,家里主母执掌家事财权,矿场那边郭强依照您的吩咐,已经得到五百人矿徒效忠,现已分组完毕,只要稍加训练就是老兵们的水平。”周仓如实禀告。
“元福!阳城那边铁官,你这次我之前和你说的‘马儿三件套’带来没?”
“马蹄铁、高桥马鞍、双边马镫带来了,不过只有一千余副。”
“那先装备亲卫营,你去做亲卫营军候,你的两个副手是程普和韩当。怎么镇抚他们,就看你自己了。”周澈挥了挥手,示意周仓退下。
周澈揉了揉太阳穴:有兵才是立足之本啊!眼下五原郡是由太原王氏控制,自己这个周氏弟子插了一脚进来,不成为对方的眼中钉才怪,往后只怕小鞋有的穿,以后怎么办?实在不行,就去经略朔方吧。
度辽营的架子搭了起来,毕竟带过来就有八千多的部队,周澈反而有些清闲了,练兵姜枫、俞实、黄盖三人已是有模有样,整个营地的营盘扩大了数倍,营中也开辟了更大的校场,整日里便是操练的声音。
这几日,除了去太守府和县府没完没了的应酬外,唯一让周澈惊喜的是沮授,这个不修边幅的茂才,短短几天便拿来了一叠厚厚的文书,从后勤管理到军资供应,从日常运转到紧急战备,将周澈以前作的一些工作批的一无是处。他铁青着脸看完了沮授所拟的条陈,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太理想化了,自己想当然的一切与这个时代差距太大,而沮授的条陈显然更符合眼前的实际。于是,一场改变便又在度辽营里开始了。
军府议事厅,周澈和各曲主官以及田丰和沮授一起商议,下一步怎么走?因为周澈已经受到了五原郡太守王智的暗中排挤。
各曲主官带兵还行,这样的讨论显然已出乎他们的能力之外,除了张大嘴巴,支起耳朵,什么也做不了,而站在周澈身边的程普、韩当,似乎除了做两尊门神以外,也做不了其它什么事,所以讨论主要在周澈和田丰、沮授三人之间展开。
“主公,我想王智不至于太过分,毕竟主公是袁家女婿、汝南名族,他王智也算是太原王氏,一个在中原,一个在北疆。我想,将军的处境应当不会太难。”田丰胸有成竹地道。
周澈点点头:“元皓说得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短期内还可应付,但就怕这粮饷,我们都知道,咱度辽军不是禁军,军晌、军资朝廷向来都只提供三成,其余七成要自己筹集,一般而言度辽军是划分一县之地为一营的晌源之地,曼柏现在被王智打造的跟铁桶一样,如果王智要为难我们,恐怕便要从这上面着手了。”
田丰道:“主公所虑不错,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谋一个好一点的县,至少也要是一个中等县份,这样才能筹集到足够的粮晌,度辽营才能发展壮大。”
沮授“噗”的一声笑,周仓霍地回头,怒道:“你笑什么,我们这里殚精竭虑,你一言不发,是何道理?”
沮授又是“噗”的一声笑:“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吗?”
周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沮先生,我们在议事,你有什么想法,尽可道来,勿需耻笑。”
看到周澈不满,沮授端正了神色,正色道:“将军,其实这事想也不用想,五原哪里最穷,哪里最难,哪里就肯定会分给我们作为晌源之地。”
“这是什么道理?”黄盖询问道:“人未走,茶已凉么?太原王氏不至于如此无耻吧?”
周澈也不能置信地道:“沮先生这话有何依据,言犹在耳,便要撕破脸皮么?”
沮授道:“将军想想便明白了,这一次将军调过来,度辽将军秩俸两千石,位同太守,相当于你横插一脚在太原王氏的地盘,这是什么?”
“在他们眼里我这是‘入侵’!”周澈道。
“对,是‘入侵’。”沮授笑道:“将军家和夫人娘家和太原王氏是桥归桥,路归路,现在将军手握兵权,在五原郡横插一脚,难不成太原王氏还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发展壮大么?恐怕现在他们想得便是如何拔将军这颗钉子吧,让将军无法生存,无法立足,然后自动离开。”
周澈心头一跳,“做得如此明显,不怕我周氏、袁氏反弹么?”
沮授笑道:“太原王氏与周氏是朋友么?不是吧,他们的势力比袁氏小么,不小吧?有利则合,无利则分,有什么可说的。”
“那依先生之见,我们度辽营最有可能去什么地方?”周澈心里现在不由高看了沮授一眼。
沮授从周澈案头抽出一份并州地图,指点着道:“将军请看,五原和朔方最富足的地方,当然是九原城周边,这块地方谁都不用想,肯定是王智的地方,而石门、固阳、犊和三处军塞,这三处军塞虽离蛮族最近,却也是最为富饶的地方,不但出产丰富,而且还可以与蛮族通商,仗打完了,生意还是要做的,蛮族需要的日常用品,铁,盐那项不需要向五原郡买,光这商税就足够太守府吃饱喝足,而光禄城虽是偏地,但护卫着五原侧翼,所在的五原县也不错,这个地方肯定归王智的亲信,因为光禄城一旦有事,王智肯定不会放任不救!”
沮授侃侃而谈,转眼之间,已将五原郡瓜分一空,末了将手指定一个地方:“这里,便是我们度辽营的地盘。”
“西安阳?”周澈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不错,便是西安阳!”沮授冷冷地道。“西安阳多山,本身已是穷鄙之极,此次南匈奴入寇,深入五原,将西安阳烧杀一空,掳掠无数,人口十不存一,将将军的度辽营放在这里,将军哪里去筹晌,哪里去补充兵员?要是打战伤亡了,无人无兵,将军如何立足,即便将军有周氏、袁氏支撑,不愁晌源,但没有一支强军,不能为袁氏谋夺利益,袁氏会为一支无用的力量出钱么?只怕到时袁氏也会放任不管,任由将军自生自灭了。”
周澈脸色阴沉,“如此说,便无法可解了?只有去西安阳一途?”
沮授点头道:“不错,西安阳肯定是将军的驻兵之所。”
“先生计将安出?”周澈沉声问道。
沮授摇摇头:“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眼下将军只能在和其谈判中尽可能地要一些其它的利益,也可稍稍补益。”
“其它的东西?粮,军械,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周澈问道。
沮授摇摇头:“这些东西王智或并州刺史府肯定托辞不给。将军再想想,您真需要这些东西吗?即便他们给,又能给多少,能支持多长时间?更何况将军现在不愁钱啊!短时间内,将军还是有银钱的,我听俞军候说,上次乌桓大战的战利品还没用光。”
周澈扫了一眼沮授,这个可恶的家伙,言语之中居然带上了考较的意味,是啊,自己如果到了这样一个地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呢?皱眉凝想,一边的田丰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先前的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坏的结果。
半晌,周澈眼前蓦地一亮:“我明白了,在这样一个地方,我最需要的是什么!”
沮授脸上浮出兴奋之色:“将军想到了什么?”
“人事权!”周澈一字一顿地道:“人事,我要将西安阳的军民大政全抓在手中,这样若做起什么事来,才不会有挚肘。”
沮授两手一拍:“正是如此,将军,这便是您能唯一要到的东西,至于以后怎么办,却到了西安阳再说吧!”
周澈点点头:“先生说得不错,澈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