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四感激他的恩德,没口子地答应:“能,能!”
费甲一方面惧怕他的威严,一方面也是被他刚才的举动感动了,亦应道:“能,能!”
周澈露出笑脸,站起身,亲自把他两人的手放在一块儿,令他们互相握住对方的手,欢喜地说道:“这不就好了么?皆大欢喜!”又立在他们的身前,环顾众乡民,说道,“诸位世居本乡,鸡犬相闻,日后应彼此和睦,守望相助,便偶有口角纠纷,也万不可动辄就粗口、斗殴。若你们平时有什么困难,可来乡舍找我,我必竭力相助。”
乡民们都拜倒应诺。
就在此时,有四个人分成两拨,从官道上下来,走至近前。众人看去,却是方才离去的姜枫、孙信和那两个争绢的乡民。姜枫与孙信一人带着一个,来到周澈面前。
乡民们不知这是何意,安静了下来,听周澈说话。周澈问道:“如何?”
姜枫指着自家带来的那人,是那个四十来岁的,答道:“奉君之令,我尾随其后,听见他连声埋怨,说君坏了他的绢布。”
孙信也指着自家带来的那人,是那个三十二三的,答道:“奉君之令,小人也尾随其后,见他欢喜雀跃,只顾着一遍一遍地拿着钱袋数钱,并不可惜绢布。”
周澈了然颔首,问三十四五的那人:“你可服罪?”
“小人何罪?”
“依律:‘盗赃值过六百六十钱,黥为城旦、舂。六百六十到二百二十钱,完为城旦舂’。这匹绢布值钱六百以上,你的罪行轻则完为城旦舂、重责黥为城旦舂。你如现在承认,便饶你不黥;你如不肯认罪,我必从重处罚!”
“小人冤枉!”
周澈挥手,令孙信把这人手里的半匹绢、三百钱夺下,吩咐说道:“送去本亭,教本亭亭长依法严惩。”等孙信把这人押走,他亲将绢交给四十来岁的那人,说道,“适才因你二人各执一词,难以断案,故此,我把你的布分成了两半,如今真相大白,这半匹还给你。”
四十来岁这人又惊又喜,忙将绢布接过,把周澈早前给他的那三百钱交出,称谢不已,最终忍不住,问道:“乡长因何知道这匹布是小人的?”
“一匹绢长数丈,织造不易。我把它断成了两半,若他真是此绢之主,又岂能不抱怨?这三百钱你不必还我了,只当是给你的补偿罢。”
布匹断为两半,虽然还可以卖,但肯定价钱比不上一整匹。四十来岁这人千恩万谢,围观乡民至此方恍然大悟,皆称:“乡长神明!”
两桩案子,一件显示了他的宽仁,一件显示了他的智慧。不但乡人心服口服,旁观的金宸皓也是心服口服,见他断案已毕,挪步上前,准备拜见。恰在此时,不远处的官道上有十几个人经过。一人骑马,余者步行相从。周澈举目观望,瞧见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年约三旬,虬髯满面,玉带华服,腰佩宝剑,壮甚威武,问左右:“此谁人也?”
姜枫不认识,不能回答。有认得的乡民答道:“这是从慎阳来的道师。”慎阳今河南正阳一代。
“道师?”
“对,太平道的道师。骑马这人名叫刘振,他的兄长刘辟乃是本郡的太平道渠帅。”
“刘辟的弟弟?”
“是啊。”
周澈吩咐仍旧跪拜在地的乡民们都起来,负手观望刘振带着从人鲜衣怒马地经过。
他虽对汉末三国的历史只知道个大概,泛泛而已,对很多的细节并不了解,但还是知道“刘辟”这个人的,因为后世三国剧里有个情节--建安五年八月,汝南黄巾刘辟等响应袁绍,绍使刘备助刘辟,周仓和裴元绍也在这个情节出现。自穿越至今,这还是头次听到在史书上留名的黄巾将领,并亲眼见到了其人之弟,饶是他城府日深,也不由有些心神激荡。
在围聚在旁边的乡民们看来,他面色沉稳,举止安详,和方才断案时并无别样不同,然而落在朝夕相伴的姜枫眼中,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姜枫往他放在身后、紧紧握住的手上看了看,再又往他的不动声色的脸上瞧了瞧,心道:“主公很少如此失态,莫非他与这刘辟有旧?”联想起周澈之前叫他悄悄调查本乡太平道的命令,更是越发不解。因为周围乡民甚多,他将疑惑藏在心中,没有询问。
周澈问那认识刘振的乡民,说道:“你认得此人,你也信奉太平道么?”
这乡民答道:“本乡信奉太平道的人不少,要说最多的应是周君曾在的横路亭,小人听说那儿有整一个里都是太平道的信众。小人有个亲戚也信此道,不过小人却是不信的。”
“噢?那你怎知此人是刘辟之弟?”
“小人家住本亭磨里,里中有一人名叫郑午,和横路亭的陈盼一样,都是本乡太平道的魁首。这刘振每隔一两个月便会来本乡一次,召这郑午相见。故此小人认识他。”
周澈早在任职亭部前,就对本县的太平道信徒很感兴趣,去年任职亭部后,更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当地的太平道发展情况摸了个通透。去年底继任了乡长,尽管事务繁忙,他把很大的精力都放在了熟悉本乡士绅和诛灭季氏上,但也没有忘记“保命大计”,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在就职不久后,便有命姜枫等人继续悄悄地调查本乡的太平道情况。
根据目前得来的情报,正如这乡民所说,本乡大部分的亭里都有人信奉太平道,信徒的分布面很广,不过数量不一,有的亭信徒多,有的亭信徒少,少则四五人,多则数十上百,其中信众最多的便是横路亭。陈盼所在里,差不多整个里的部民都信奉此教。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陈盼在本乡的太平道信徒中很有名望,是一个天然的魁首。只是陈盼好静,不好弄权,虽得乡里信徒的拥戴,但却从来不以魁首自居,平时也是只顾本里信众,而对其它亭部、里落的信徒很少过问。这样一来,就很不利太平道上层人物对本乡太平道信徒的控制,因此就又有了一个他们组织指定的魁首,也即郑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