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直驱马奔到周澈近前,方才勒住坐骑,翻身跃下,随手将缰绳丢给随从宾客,站在乡舍门口,先跺了跺脚,往手上呵了口热气,说道:“这两天又冷起来啦!从我家来这儿,只才几里地,就冻坏我了。”发完牢骚,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也不避讳守门的老卒,直接对周澈说道:“皓粼,我有一桩大买卖。你想不想做?”
“什么买卖?”
“马匹。”
“买马?卖马?”
“买马。”
周澈笑道:“你可是认识了北疆的马商?想从马商手里低价买马,再转手倒卖?”
许阳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
“那是什么?”
许阳瞥了一眼伏跪在门侧塾内的老卒,拉住周澈,往院内走,令随从候在院中,登入堂上,与周澈两人相对落座,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我说的买马,不是从北边马商手里买,而是从乡人手里买。”
“乡人?”周澈彻底糊涂了。
马为六畜之首,乃是兵甲之本,两汉民间的养马业一直都很繁荣。幽、并、凉、冀诸州和关中地区都有着许多水草茂盛的草场,许多豪门大族专以畜牧为业。如中兴功臣,大名鼎鼎的伏波将军马援,年轻的时候一个人跑到边郡去从事田牧,“至有牛马羊数万头”。帝国朝廷、军队、地方、民间所用之马大部分都是从这些地方来的。
与这些地方相比,汝南地处内地,虽也有少数的豪族自己养马,却都是小打小闹,根本不上规模,无法与边地相比。也就是说,要想要在汝南做马匹生意,只有一个办法,即从北边马商手里低价买进,然后再高价售出。此时听许阳意思,他却竟是打算从本地乡民的手里买?
本地乡民的马----汉高祖初年,由于缺乏马匹,难以编置一支强有力的骑兵,无法抵抗匈奴的入侵。为此,便致力于马政建设,大力发展养马事业。
汉高祖时,丞相萧何作汉律九章,创加厩律,制定了有关养马的法律。吕后时,又明令禁止母马外流,以防止军资遗敌。汉文帝即位后,曾因养马费粮,一度限制马匹的发展,晁错发现后,马上建议“令民有车骑马者,复卒三人”,鼓励民间养马。汉文帝接受他的建议,下令用免役的办法促使民间养马,史称“马复令”,民间养马之风再兴。汉景帝时,卫绾建议,“禁马高五尺九寸以上,齿未平,不得出关”,史称“马弩关”。汉景帝又在秦边郡牧马苑的基础上,“益造苑马以广用”,扩大边境游牧地区军马牧场的规模。国家的军马养殖因此有了长足的进步。
问题中原养的马只是驽马,这买来又有何用?还能再转手卖去北地么?
周澈问道:“子明,我不明白的你意思。你说从乡人手里买马?”
“对。”
“卖给郡里。”
“卖给郡里?”
许阳拂开袍袖,撑地起身,往院外瞧了眼,见无外人,摸着腰中玉带,摇摇晃晃地走到周澈榻前,半跪坐下,将手放在案上,倾身向前,附到周澈耳旁,低声说道:“我得到消息,朝廷又要在并、凉等边郡用兵,天子欲想收回‘河套故地’所以要征马置办新厩。”
周澈说道:“用兵?这才刚刚平定羌乱几年啊。”
许阳往后边挪了点,随手把邻座的席子扯过来,跪坐上去,得意洋洋地说道:“皓粼,你看我够不够朋友?得了消息,有了好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周澈说道:“你等会儿,……,天子要用兵,所以将要置办新厩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家与颍川阳翟黄氏的交情很好,对不对?你也应该知道那黄氏是天子阿母程夫人的亲戚,对不对?‘天子将用兵,要置办新厩’这个消息便是我前几天从阳翟黄家听来的。”
“阿母”就是乳母--皇帝奶妈。
周澈心道:“‘当今天子’登基以来,很会折腾,动静不少。听信宦官搞党锢,绝了君子贤人的进仕之路。之后又开始卖官,没钱就升迁不了,把在任的清官活活逼死;修建西园,钱都是从老百姓头上剥削而来;今又置办新厩,恐怕买马的钱又会不少。用兵怕是借口吧……,他难道不知道这几年接连两次大疫,民死者甚众,帝国各地多有灾害,老百姓早已民不聊生么?”摇了摇头,无奈地想道:“末世气象,末世气象啊!”
许阳说道:“皓粼,你为甚摇头?可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么?”
“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担心朝廷用兵的事情”
“朝廷用兵,马匹从哪里来?只能从各郡国调。除少数郡国外,绝大部分的郡国都不养马,那被征的马匹从哪里来?只能从百姓手中买。皓粼,我说的大买卖就是这个!”
许阳兴致勃勃,伸出两只手,竖到周澈的面前,说道:“这回买马,我老实对你说,我只是个跑腿的。那黄氏已经走通了郡里、州里的关系,最多三天之后,就要开始在全郡买马。他们把咱们乡分给了我,说好了,每给他们送去一匹马,无论驽马、良马,只要看着过得去,每匹都给钱十万。”
按照市价,驽马至多一两万钱,普通的良马也不过四五万钱。周澈吃了一惊,说道:“无论驽马、良马,每匹给钱十万?这么大方?”如果收的全是驽马,那么一匹马就能赚七八万钱。
“你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油水!以往日豪右辜榷的旧例来看,只要走通了关系,十万钱收来的马,转手卖给郡中,至少能翻上五六倍!”
周澈听到此处,明白了许阳的意思,说道:“你是说那黄家欲垄断此次的马匹买卖?”——“辜榷”,意即垄断,主要是指权贵豪右包揽政府买卖的行为,始于前汉,盛于本朝,豪右因辜榷而所得之利,动辄数以千万计。
许阳连连摇头,说道:“非也,非也。这是一笔大买卖,州郡豪族众多,黄家虽有程夫人为倚仗,但只凭他一家也是吃不下的,而且本郡非产马之地,此次马匹,主要的调马来源是幽、凉、并、冀诸州,咱们这里只是一个小头,黄家便是想辜榷也辜榷不来。我实话告诉你,黄家得这消息已经是得晚了,颍川阳翟张家你知道么?便是张侯他家,我听说,他们早在去年底就派人去西北诸郡大举收购马匹了。”张家---十常侍张让家族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买卖马匹,另有其它大头,黄家只是想借此次机会捞上一笔?而你又打算趁机赚上一些?”
“正是,豪族权右吃大头,咱们奔走效命,吃个小头。”
“可是咱们郡中、乡里的良驹不多。朝廷用兵,要的必然都是良马,收一批驽马上来,郡里肯收么?”
“量大了肯定不行,量小一点呢?一二百匹,两三百匹总是可以的。”
周澈心中默算,按许阳所说,这笔买卖若能做成,按两百匹计算,一下就能赚上近亿钱。虽说自穿越以来,他以保命为第一要务,对钱没什么概念,这时也不由为之咋舌,说道:“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