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薄有资财、不必为衣食烦忧的中家百姓以及广有家产,良田千亩,门下有宾客、徒附的大家百姓而言,十二月是一个既悠闲又忙碌的月份,悠闲的原因-----聚族饮宴、拜贺君亲,丝竹悦耳、美酒醉人,岂不快哉?忙碌则是因为等到下个月,开了春,地气升腾,便需要平整土地,迎接农忙,所以需要先把田器、耕牛备好,定下任田之人,并及将宾客、徒附、奴婢配对,以等开春耕种。
不过像对雀阳里季氏这样不事生产、专一豪杰为业的“轻侠家族”而言,他们不事生产,不需要像豪大家一样为农忙准备;他们多加有财产,也不必为缺衣少食烦忧,而至于会晤亲朋宗族、饮宴欢乐?他们一年到头的日子都是在饮酒赌钱中过去的,也不觉得和往日有何区别。
便在周澈令姜枫、邢刚诸人去探查季氏底细的第四天,季墨闲来无事,在里门口的塾中闲坐,与里监门斗鸡赌钱,见有两人在门口探头缩脑,即丢下计筹,出去问道:“你二人是谁?来我里中作何?为何探头缩脑,不似良家,莫非是贼么?”
这两人忙陪笑见礼,双手握在胸前,长揖到底,说道:“哎呀,这位兄台,我二人是从胡乡亭来,也是本乡人,来贵里是为找一人。”
“谁人?”
“袁泰。”
“噢?你找他作甚?”
“兄台不知,我们两家是亲戚。”
“什么亲戚?”
“他妻是俺的同母之姐。他是俺的姐夫。”。
季墨瞧了说话这人两眼,心道:“瞧这小竖衣衫褴褛,面有饥色,提个破篮,里边只有两三根陈韭烂葵,也好意思上门登拜!料来是因天寒缺食,日子过不下去,故此拉下脸面,仗着一点远亲前来乞食的了。”
他面露不屑,挥了挥手,说道:“那你们就进去吧!”挪动身子让开路。
等他们点头哈腰地过去,瞧着他们的背影,季墨提醒了一句,“乃公有三两天没见他家有人出门了,你们敲门的时候大点声,别叫他全家已经都被饿死了!”哈哈大笑,想道,“穷鬼求穷鬼,倒也有趣。”
他又想道:“腊日早过,快到月底,这几天来我里中走亲串友的反倒多了起来。来的人中,十个里边有八个都是这副穷酸模样,既然穷,受饿冻死就是,还偏不肯,巴巴地跑出来四处乞食,寻人借贷,……。”仰望天色,见头顶虽是晴日,但远处似有云层翻腾,又想道,“借贷也好!瞧这样子,像是又要下雪,只求这场雪下得大点,一场雪后,又能放出不少债去!”
他家不事生产,没甚田地,最初落户本乡时,为了赚钱还走个商、做些买卖,这几年因族人日懒,越发连走商都省下了,平时进账,一半是从明抢上来,一半是从放贷上来。
季墨一边打着盘算,一边回去塾中,大手一抓,把席上的钱都拢成一堆儿,装入自家囊中。这其中有他的钱,也有里监门拿出的赌资。
那里监门虽有不愿,但知季墨是个蛮横无理的人,当下也不敢分辨,被拿了钱还得陪出笑脸,笑嘻嘻地将他送出塾外。
季墨大步回家。
季氏几代都是以豪强为业,又是明抢、又是放贷,来钱很快,虽不种田,胜过耕作,家中颇有产业,门院深广,高门大户,前后两三进的院子,占地极广。门口有两个他家的宾客看门,皆青衣竹冠、平履带剑,正坐在扯谈。
只见两个门客垂腿而坐,露着裤裆,按礼这是很不恭敬的一种坐姿。见季墨走来,这两个宾客立马站起来按剑行礼。季墨问道:“你俩在说什么呢?唉声叹气的。”
其中一人说道:“少主,老陈在说收账的事情,说杜头被捅死了。”
“杜浩死了?这是咋回事?”
原来那个叫“杜浩”的前去收季家放出去的高利贷账,前几日带着十来个门下宾客组成的催债队伍,去一个叫“于涣”的小地主家。因其没钱还,杜浩将其按进粪桶里,要求其还钱,以示警告。
三日后,催债的手段升级,杜浩将于涣夫妇和其儿子,被他们围堵并控制了其家里。
其间,杜浩令其手下用不堪入耳的羞辱性话语辱骂于涣,并脱下他的鞋子捂在他老婆嘴上,甚至故意将口水吐进于涣老婆的胸口,最过分的是杜浩甚至脱下裤子,露出胯下物,蹭其妻脸颊,令于涣濒临崩溃。
外面路过的里民看到这一幕,立马去通知了里监门。
当里监门得知是季家门客后,惧其势力,说了一句“要账可以,但别搞出人命”,随即离开。
看到里监门要离开,一个报信的仗义村民拉住里监门,并试图拦住:“这时候走了,他家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被其他季氏门客控制的于涣看到里长要走,情绪崩溃,站起来试图冲到屋外唤回,被门客拦住。混乱中,于涣的儿子从一个门客腰间上拔出到一把短刀乱捅,致使杜浩等四名人被捅伤。其中,杜浩因未及时就医导致失血死亡,另两人重伤,一人轻伤。
闹出了人命后,里监门立马派人去乡里找周澈报案。周澈接案后,立即带人去了于涣所在的亭。
周澈望着杜浩尸体:“哎!真是高利贷害人不浅啊,之前邢刚和许阳的借贷事件刚刚结束,现在有搞出季氏这.....看来这季氏我必灭之,不然祸患无穷啊。”
不过这许家虽与季氏皆名列乡中四姓,并且许阳也是和季氏一样恃强凌弱、跋扈乡中的,但许、季两家还是有不同,许家毕竟是治产业的,有田地;而季氏则是专一豪强为业,两家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