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败坏的越千秋循声而入,可闯入屋子里,看到萧敬先正在那逗着一个笼子里不知道什么小动物,他不禁心里犯嘀咕。这年头可没有实验用的小白鼠,真正的老鼠不知道带着多少种病菌,萧敬先不会这么想不开真的抓老鼠玩儿吧?
当看到笼子中是只小刺猬时,越千秋不知为何,竟然松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想和萧敬先这位前北燕权贵试探试探关于三皇子的事,此时却再没有那个兴致,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之后就直截了当地说:“丽水园我给你借回来了,长公主一口答应,但她也提了一件事。”
萧敬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那个刺猬笼子的门,这才转身看着越千秋,饶有兴致地问道:“哦?是什么事?”
“你这个黄金单身汉太显眼了!”
越千秋并没有选择藏着掖着,而是直接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虽说你娶个土生土长的大吴媳妇儿,并不代表你就真的会从此扎根大吴,而且我个人认为还会祸害了人家好人家的姑娘,可你不成婚,不但别人会怀疑你这叛逃是故作姿态,而且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有问题。”
有问题三个字出现在男人身上,等闲人全都会勃然大怒,然而,萧敬先的反应却相当平静。他非常淡定地摩挲着自己那只有很少几根胡须的下巴,随即似笑非笑地说:“从前我那姐夫很关心这个问题,没想到现在大吴皇帝竟然也关心这个问题,我是不是该说很荣幸?”
越千秋直接满不在乎地把腿一跷:“皇上很忙的,等闲人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他也没工夫理会。不过他还不至于闲到没事拉郎配,所以长公主也就是托付我给你牵牵红线,可我哪里那么有空?所以我和你说一声,你自己有办法自己解决,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哪有你这样办事的,不怕被皇帝和长公主觉得你阳奉阴违?”萧敬先笑吟吟地走过来,在越千秋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见人一副不怕你去告状的样子,他就轻轻敲了敲扶手说,“怎么,如今回到金陵,你翅膀硬了,靠山有了,所以你连对我虚与委蛇都懒得做了?”
尽管萧敬先说话的时候,照旧面带笑容,若是不熟悉的人,一定会觉得他似乎只是心情很好地调侃两句,可越千秋好歹和这个反复无常的妖王相处过这么久,一听这话,再看到人这表情,他就知道萧敬先不但心情不好,而且已经在生气了。
“你生气什么?要生气也该是我生气才对!要不是今天长公主那儿有和我不对付的沈铮在,我一反对他肯定趁机使坏,我早就发火了。朝中内外那么多能人,为什么让我来做恶人?还不是瞅着我和你熟,身板小好欺负,谅你也不至于对我翻脸?萧敬先,我对你够意思了,否则你在金陵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人家要想办法设计你,你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能不娶?”
萧敬先见越千秋一脸我很耿直的理直气壮模样,这才哈哈大笑了起来。和之前那虽说看似温和地笑着,实则却眼神微冷不同,此时此刻的他仿佛因为越千秋的嬉笑怒骂而恢复了本性,笑过之后就从容点了点头。
“很好,既然你能够对我说实话,我自然听得进去。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想来我一个北燕流亡贵胄在南边,也没有那么炙手可热,就算有人想攀附一下皇帝似乎挺看重的我,也不会把真正心爱的千金嫁给我。既然如此,我随便纳个妾就行了。”
越千秋正毫不拘礼地用手抓着旁边的干果往嘴里扔,骤然听到萧敬先这解决办法,他顿时一愣,随即就被严重呛着了。
等到他好容易摆脱那痛苦的呛咳,这才坐直身子怒瞪萧敬先道:“什么叫随便纳个妾?人家要的是你对大吴的归属感,要的是你融入此地,你随便找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就想应付过去,你也想得太美了吧!”
萧敬先对越千秋那怒目相视的表情毫不意外,他朝越千秋勾了勾手,见人沉着脸皱着眉头靠近了一些,他突然伸出手来,三两下就把越千秋那好好的头发给揉乱了。
眼看越千秋怪叫一声立刻跳了起来,后退几步后一面手忙脚乱折腾头发,一面冷不丁踹了一张凳子飞过来,他一偏头躲开,随即就笑吟吟站起身。
“我只是笑你这小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谁说我如果纳妾,就一定要是选一个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凑合?赵青崖这次丁忧,让出首相的位子,原本你爷爷最有希望,可裴旭虎视眈眈不说,钟亮又和他翻脸,再加上秦家和三皇子的会面竟然闹得满城风雨,他老人家哪怕不能说应付不过来,可总有些不舒服,而你就更不痛快了,难道不是吗?”
越千秋知道这些事儿瞒不过萧敬先,当即没好气地说:“是又怎么样?”
“如果是的话,那我的事情,正好可以一石二鸟。”
在越千秋看来,萧敬先笑得犹如一只正在蛊惑人的狐狸,本待探问细节,可想到一旦问清楚了,哪怕他不赞同,萧敬先也不会改主意,而他如果赞同,说不定还会被人硬拖着掺和进去,而现在自己压根没那精力,否则也不会选择对萧敬先和盘托出东阳长公主的吩咐。
因此,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敬先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沉声说:“那你就去一石二鸟好了。不过我可告诉你,我是没工夫时时刻刻盯着你,可武德司也好,刑部总捕司也罢,甚至金陵城里无数双眼睛,肯定全都正在死死盯着你,你可别玩脱了!”
萧敬先只从字面上就明白了玩脱了三个字的意思,当越千秋站起身要走时,他就出声叫道:“你这么晚过来一趟,居然这么急着走,别人不是以为我没有留客的诚意,就是以为我这晋王府的晚饭难吃。你就不考虑考虑陪我这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吃顿饭?”
见越千秋顿时步子一缓,他就笑眯眯地继续说道:“而且,接下来三天,丽水园中摆流水席唱大戏,你要是不来,再加上外头那风声,那些心向着你的小家伙哪能好好玩。如果你听我的建议,我倒是觉得,你与其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还不如在人前表现得悠闲自在一些。比如说,在丽水园和大伙儿快快活活过三天,如何?”
尽管没回头,看不见萧敬先说这话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但越千秋却仿佛能看到那家伙笑得犹如智珠在握的小样!哪怕对萧敬先一向心存警惕,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萧敬先说得很有道理。在如今这种节骨眼上,他表现得越是无所谓,别人就越是认为他高深莫测。
更何况,谁都知道他是越老太爷最宠爱的孙子,也是相当锋利的一把刀,只要他能够分掉别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那么就意味着,相应地能够减少秦家,减少爷爷那边的压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之前不是也打算给自己打造一份不在场证明吗?。
因此,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说:“都是自家兄弟,我当然会去丽水园凑热闹!”
见越千秋飞也似地出了门去,萧敬先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足足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拍了拍手道:“来人,叫聂儿珠来见我。”
须臾,一个看上去相貌平平无奇,扔在街上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的中年人就走了进来。他没有行礼,没有说话,只是非常恭顺地站在那儿。
“之前你说的消息确切吗?”
“确凿无疑。”聂儿珠这才开了口,声音竟是有些尖利。如果越千秋还在这里,一定会发现和牙朱这种内侍的腔调颇为类似。而当发现萧敬先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就恭恭敬敬地说,“殿下这些年来一直孑然一身,如果皇后还在,绝对会非常遗憾。南朝皇帝虽说图谋不小,可殿下顺势接受南朝想要为殿下保媒的这等好意,却也不无好处。”
原来,在越千秋来此之前,萧敬先早就知道朝中那几位大人物的意思了。
“我还不用你提醒。”他冷冷斥责了一句,见此人立时低下头去再不吭声,他知道这看似毕恭毕敬的态度不过是这条老狗的一层皮,便轻描淡写地说道,“既如此,你放出风声,就说我这王府没有王妃不像样,所以打算向大吴皇帝求娶一个宗室女。”
聂儿珠登时抬起头来,刚刚一直都显得恭顺的脸上赫然满是惊愕。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在发现萧敬先看向自己的视线竟是流露出几许寒意,他不禁讷讷说道:“可殿下之前不是还说,迎娶宗室女对越千秋来说,是最好的出路吗?怎么现在您自己……”
“我怎么想就怎么做。怎么,他越千秋一个被捡回来的小子都能肖想宗室女,我萧敬先肯求娶宗室女子,那是瞧得起她们,难不成皇帝还会不愿意?”萧敬先说着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下去吧。你若是办不好,我就差遣别人!”
聂儿珠面对萧敬先那强势态度,终于败下阵来,只能低头应喏告退。而等到他一走,萧敬先刚刚那犹如少主不耐烦啰嗦老仆的表情立刻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哂然冷笑。
他固然一直在苦苦追寻姐姐和外甥的下落,却并没有打算被人玩弄于掌心。这家伙在他招募仆役之后就找上门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在南朝隐姓埋名这些年如何如何,当年姐姐又是怎样交待的,以为他就真的会那么轻信?
反倒是越千秋,这小子能够在知道别人的盘算之后,第一时间来通知他预作准备,无论是真的怕麻烦,没那闲工夫,还是不愿意看他被人操纵,他都领这份情。
那小家伙总算还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