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秋瞠目结舌,甚至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他又不是瞒着老爷子偷偷跑出来玩,分明是接了余家的帖子,没办法拒绝,今天出来又是大太太批准的,他反而有了胆气。
除却越老太爷之外,一旁还有东阳长公主,后头则是冲越千秋挤眼睛的严诩,若有所思的越影,旁边陪着的则是一位朴素却不失风仪的老妇。
见越千秋这气喘吁吁地和安人青从里头出来,越老太爷眼睛一眯,立时中气十足地喝道:“千秋,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跑这来了?”
知道这会儿再想溜号恐怕是不成了,越千秋只能无可奈何地走上前去,一一见过众人,随即就理直气壮地解释道:“爷爷,长公主,是余大老爷下帖子,邀我过来游园的。”
越老太爷虽说没回家,可之前他一回衙门就等到了家里大太太紧急捎信,哪会不知道越千秋是怎么来余家的?
他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做客?你看看你现在像是做客的样子?”
还不等越千秋开口解释什么,严诩就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后,一脸护犊子的架势。
“越世伯,看千秋气喘吁吁的样子,你好歹让他歇会再问话!”一面为徒弟说话,严诩一面拿眼睛斜睨安人青道,“你要问话,直接问安人青就是。我看千秋是被人欺负了!”
安人青虽说对越千秋这妖孽的小孩儿有些发怵,但在整个越府她怕的人里,越千秋还排不进前三。前两位毫无疑问就是老爷子和大太太,第三位则是老爷子背后如同影子的越影。
此时,见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都看着自己,越影依旧面无表情,那位余家的陪客,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妇人则目光幽深,她暗悔自己就是改不了爱出风头的毛病,否则和徐浩调换个工作就没这事了。
可这会儿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用最言简意赅的方式,说清楚了刚刚余大老爷请越千秋同席,后来越千秋怎么遭人揶揄,怎么反击,怎么又被人提到了舅舅的独生女这一茬。出于女人的谨慎,她略去了筱筱这个名字。
即便如此,那陪客的老妇却是遽然色变,对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屈膝行礼之后就不卑不亢地说:“那一定是大老爷的外甥赵家三少爷。从前看着他品行才学不错,没想到竟是如此没有口德。还请长公主和越老大人见谅,以后这样的人,我余家绝不让其再登门。”
越千秋觉得这妇人说话口气甚大,不像仆妇,可听称呼却也不像是余家的主子。暗自不解的他连忙悄悄拉了拉严诩的袖子,而严诩则干脆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状似哄徒弟状,却是躲到一边低声说道:“这是海陵夫人,余大老爷的保母。”
虽说历朝历代常有皇帝敕封自己乳母,甚至对奶兄弟大肆提拔的,可越千秋没想到江陵余家竟然也有保母敕封夫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可不等他追问,那位海陵夫人就侧身领着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入内,随着越影跟上,严诩使个眼色让安人青先走,自己二人落在最后。
“出宫之后到户部衙门,听大太太的人说余家请了你过府做客,我二话不说就要来看看,没想到娘和老爷子也跟来了。刚刚在门口你是没看见,啧啧,两个人那气势,若不是那位海陵夫人出来及时,他们就硬闯到二门了,比我还狠!”
尽管越千秋知道老爷子确实是真心对自己好,东阳长公主也因为严诩的缘故对自己不错,可他绝不会自恋地认为,两人真的是和严诩一样,只为了自己就特地跑到余家来。忖度接下来的事反正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他就轻声打探道:“师父,这海陵夫人是朝廷封的吗?”
“当然是!余家早年就搬到了扬州,虽说是老牌世家了,可到余老太爷那一代,要么没出息,要么像余老太爷那样走火入魔要去修道求长生,丢下刚刚丧母的余大老爷三儿两女。是余大老爷的乳母余丁把一个个人带大,还几次挫败了旁支夺权的阴谋。等余大老爷出仕做官,最终进京当侍郎的时候,就为乳母请封,朝廷也顺势褒奖义仆,封了她海陵夫人。”
看着前头那位腰杆笔直的老妇,越千秋这才明白为何她有资格出来接待自家爷爷和长公主,敢情这还是江陵余氏保太后之类的人物!
唏嘘了一下,越千秋解决了眼前的好奇,就立马拐回正题道:“师父,玄刀堂和白莲宗的事怎样了?霁月和刘方圆戴展宁现在好吗?吴仁愿和高泽之的罪行断定了吗?你这掌门现在当上了没有?”
严诩本来还想给徒弟报个喜,可面对这连续四个问题,他却唯有苦笑道:“吴仁愿和高泽之是老爷子和我娘盯了无数日子的,有戴展宁刘方圆带回来的证据,自然是立马就革职待审。但刑部尚书这位子还在扯皮,你家爷爷暂且代管着。霁月是白莲宗的,是人证,戴刘那两个却是不能过明路。但有我娘呢,他们都都好。”
“至于玄刀堂和白莲宗重回武品录……”严诩便恨得牙痒痒的,“之前被老爷子和我打懵的叶广汉裴旭那些人,如今却死抠着祖制不放,还说开此先河,日后武人难制,藏兵于民,本来就是大乱之源……”
不是之前皇帝老儿在宫里支了貌似挺厉害的两招吗?
越千秋正这么想,转瞬间却记起进宫就是在前天晚上,这流言和揭帖的酝酿时间都还不够。如此一嘀咕,他就忘记了之前那死小胖子分明追着自己出来,如今自己这一行人往里头走了这么久,却没撞上对方,也不知道人窜哪去了。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用他扭头,严诩已经倏然转过身去。匆匆进来的一个仆妇显然是认得严诩的,急急忙忙屈膝道安,这才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严公子,外头有北燕使团的人堵门邀战,小的得赶紧去禀报大老爷。”
北燕使团?堵门?越小四又耍什么花招?
严诩轻轻吸了一口气,立时朝越千秋看了过去,见怀中徒弟也朝他看了过来,一大一小对视一眼后,同时生出了无与伦比的好奇。
相比之下,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跑余府来干什么,那全都变成次要的了!
见严诩撒腿就往回跑,越千秋一面享受着这急速的乐趣,一面乐不可支地笑道:“师父,你说会不会咱们会错意了,这和……没关系?”
他省略了一个爹字,可严诩却想都不想地说:“没关系我就把头割下来当球踢!你是不知道他多坏,如今不坑自己人改去坑别人,那火候肯定更加炉火纯青!我记得江陵余氏第一高手,是青城出身的浮云子杜白楼,就不知道人是不是跟着余大老爷出来了。总而言之,赶紧占好位子看好戏!”
越千秋恨不得举双手赞同。这种吃瓜看好戏的事情,对他来说太难得啦!
每次下场,哪怕只是当配角又或者当龙套,也挺累的,怎能比观众更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