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易领军行在去原鹿的路上,将先锋军也分成两队,一队人马负责前驱、哨探、警戒与应敌;另一队人马则负责修路、架桥、支应前驱等杂事。这让邱易感觉到先锋军有些名不符实,杂事应该交由另一种专门的辅兵去做才行,不该交由先锋军来完成。
车腊、车靖父子在前为前驱,邱易则领邱功、田棕、蒋七三将为支应。在修路的过程中,邱易向屯将蒋七问询原鹿县的情报。邱易和熙的问道:“蒋屯将,你久在期思县,不知这富波、原鹿三贼各自的性情如何?”
蒋七受宠若惊的屈身答道:“不劳邱军候动问,小人自会禀明。这富波、原鹿三贼是以瞿宫为首,江宫、沈成为佐。三贼向有瞿宫阴险,江宫绵软,沈成暴虐之评。”
邱易想了想后问道:“性情阴险、暴虐还好理解,这是为贼的基本性情。但是绵软的性情却也能成为一部贼首,这却让人有些不懂了。”
蒋七笑道:“说来这江宫并非出身于太平贼众,而是当地豪长岀身,其家资亿万,僮仆千数,在东部数县远近闻名。而同样绵软的性情在原鹿附近等县也算是声名远扬。江宫之家财并非其自己所赚,而是父祖所留,因为其个性绵软,所以至接掌族权以来,常遭至县中各级官吏的敲诈勒索。而江宫也非蠢人,于是将家财托庇于太平道的保护之下。不想太平道于年初作乱,江宫又与太平道牵连甚广,不得已在瞿宫、江成的逼使下也反叛了。”
邱易喜道:“哦?如此说来,这江宫的本意是不想作乱的,只是遭到太平道的挟裹,不得已而为之?”
蒋七应道:“是也不是,因为原鹿长乃是汉室刘姓宗亲,原鹿长虽非江宫所亲害,却也因江宫而死。现在江宫骑虎难下,不得不一路反下去啊。”
邱易点点头,心中若有所失。不几日,邱易的前部先锋便来到了原鹿县城外。从郾县、期思县与原鹿县三处贼人的心理想法来说,反叛汉庭总是心虚彷徨的,毕竟汉庭数百年时间的正统威名深入人心,是华夏第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即使是中途有所断折,十数年后也依然重归于汉室刘氏人的手中。
这三处都属小叛贼,没有如颖川黄巾渠帅波才这般的雄才头领,是成不了大事的,即使是坐拥数千、数万之众的贼兵,也依然是坐等着官军的上门讨伐。
邱易策马在城外二百步外,与车腊田棕遥望敌情。只见城楼上一个年近三旬的贼将,正面色苍白,惶恐不安,手扶着箭垛不断的呼喝着,四周的贼人也慌慌张张的在搬运守城物资。光邱易入眼所见的,就有柴薪、蒿艾、麻皮、毡毯、荆棘、釜瓮、槌、长斧、长刀、长锥、长梯、短梯、大钩、滚木、礌石,但凡是有点用处的,或者能够弄到的,都一一预备了。
加上数丈宽的护城河,三四丈高的夯土城墙,看得邱易眼皮直跳,这江宫虽然绵软,可是准备起守城之物倒是十分的充分。即使贼人的士气不高,强攻起原鹿城来,也将伤亡惨重,是一件很头痛之事。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攻城之法是万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看来,这原鹿城也不是块好啃的骨头,是轻易攻不得的。
邱易对身旁的车腊问道:“车老屯将,你可有何法攻下此城?”
车腊摇头笑道:“贼将江宫如同乌龟一般,老夫哪里有什么法子,只能是制作攻城器械硬攻了。”
邱易又转头望向田棕,田棕自任屯将以来,一直都是沉默的做事,从不多发一言,也没想过他会岀何主意,但既然同来探查敌情,总要一问才行。邱易笑问道:“田屯将,不知你可有何种好主意?”
邱易并未指盼其会张口答话,不想向来沉闷的田棕竟然开口了,只听田棕说道:“贼人虽然准备周全,但贼首的守城意志不坚,或可施以劝降之策以慢敌心,乘敌不备,再行偷袭之举,夺下此城。”
邱易一愣,原来自己也想过行劝降之策,但听闻江宫有助杀汉室刘氏宗亲之举,便打消了此念,却没想过劝降还可与慢敌之心相结合。车腊沉吟道:“兵不厌诈,此策可行。”
三人对视一眼,立即打马而回。邱易叫道:“蒋屯将听令,我命你前往城中劝降贼首江宫,不知可有异议?”
蒋七张口结舌,吱唔的说道:“末将怕……末将职卑位贱,口舌不灵,又与江宫毫不相识……”
邱易挥手说道:“无妨,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以江宫之性情,也不会杀你。你先与江宫谈谈,江宫若是意动,本先锋再亲自与他谈谈不妨。”
邱易又道:“车老屯将,制作二十具云梯,十架井栏,三架冲车需要多长的时间?”
车腊应道:“懂木工的匠人不足,至少需十日的时间。”
邱易对蒋七说道:“听到没有,你有十日的时间,慢慢谈,不急。”
蒋七面容千变,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让麾下兵卒寻来一面白旗,单骑策马举旗行至城下,又想了许久,方摇旗叫道:“我乃平叛军先锋百人将蒋七是也,奉先锋官之命特来出使原鹿城,还请城主让我入城一见。”
城头安静了许久,方才有人下令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蒋七见城头并无乱箭射下,城门又开了小半,一颗忐忑的心终于回落入腹,拍马挤进了那半掩的城门。而与此同时,五百先锋军也朝后退去,消失的不见了。
蒋七被带上城楼,见没有传说中的刀斧手与油锅,立时胆气一壮。雄赳赳的将腰挺直,双手稍稍一拱,对正坐在城楼中的江宫说道:“本将蒋七,见过江头领。”
此言一岀,顿时惹怒了两旁的贼将,纷纷将刀拔出。蒋七一个激灵,双腿一软,立即跪了下来,连连叩头道:“小人蒋七,见过江城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还请江城主饶命啊。”
此举惹得众贼将哈哈大笑,满脸疲惫的江宫嘴角一抽,问道:“官军的先锋官令你前来做甚?”
蔣七说道:“命小人来劝降城主。”
众贼将纷纷叫道:“好大的狗胆!渠帅杀了他……”
蒋七骇得连连叩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江宫淡然的挥挥手,止住了众将的叫嚷,问道:“哦,不知官军有何话说?”
蒋七迟疑了片刻,说道:“邱军候并无话说,只是叫小人前来劝降。”
江宫眉头一皱,又问了几句,蒋七都是不知。有贼将怒道:“渠帅,这家伙这不知那不知,这贼官兵分明是没有将咱们放在眼里。不如把他拖下去杀了吧!”
骇得蒋七又是一阵叩头,江宫皱眉道:“你临来时,那先锋官还说过什么话没有?”
蒋七想了好一会才说道:“邱军候问车屯将,几时可打制好攻城器械,车屯将说工匠不足,需要十日的时间。”
江宫喃喃自语道:“原来只是随意的一枚闲子啊,并非是真的前来劝降。是了,听你口音,你似乎是汝南东南数县的人氏?”
蒋七叩了个头说道:“渠帅好耳力,小人是南面的期思县蒋村人。”
江宫笑问道:“好巧,原来还是期思近邻啊,起来坐在我身边说话吧。来人,拿一釜好酒来,让蒋屯将压压惊。”
蒋七受宠若惊的连连告谢,江宫请蒋七入座,亲自掌勺沽酒相敬,问道:“蒋屯将,不知你是何时加入官军的?又是隶属哪一支哪一部?”
蒋七喝了一樽,抹了抹胡须,满面潮红的说道:“说来惭愧,小人也只是前几日才刚刚加入官军的。”
“哦?”江宫有些不信的看着蒋七,蒋七忙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岀,江宫方才有些相信的点点头。江宫又问及官军的底细,蒋七几樽酒下肚,立时通通的交待了一清二楚,就连在期思县如何被降伏之事,也说得清清楚楚。
当江宫听闻朱勉单骑降万之举时,也是大吃了一惊。当听到朱勉受伤未至时,还是不免松了一口气。
太阳西下,江宫恭恭敬敬的将蒋七送出城去,蒋七东摇西荡的好不容易回到十里外的大营,向邱易交令,说并未能劝降得江宫。邱易不置可否,只让蒋七回营休息。第二日一早,又让蒋七进城劝降去。
如是三日,蒋七与江宫对坐而饮,蒋七笑道:“真好笑,昨日的井栏才刚刚做好一架,还未等人上去一试,便就散架了,幸好未伤到他人,真是万幸啊!”
江宫随口的应道:“是啊是啊,蒋兄,你醉了。太阳已经落山,蒋兄你也该回去了。”
蒋七手一摆,说道:“反正明日还要进城的,今日就不回去了。”
江宫一愣,问道:“这样好么?”
蒋七说道:“没事,邱军司马与邱军候这几日一直操心着攻城器械之事,无心来管我,我明晚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江宫劝了几句,也只得依他了。深夜,江宫愁眉苦叹道:“富波也有一支官军前去,不知瞿宫沈成是否能击败他们?召陵之虎便如此的厉害,召陵之鹰怕是也不易对付。官军的本队人马不足,所用全是期思降贼,战力或会不足。如此,我恐怕能守上半年之久吧!唉,这贼人的生活,也不知何日是个头啊?”
江宫正欲休息,忽闻城中四面传来喊杀声,并传有“城破了”之声,江宫不禁惊得手足冰凉。转头望着熟睡的蒋七,恨道:“可恶,中了你的慢敌之计了。”说罢,恨恨的拔剑刺去,蒋七惨叫一声,立即死于非命。
江宫忙奔出县衙,准备召兵抵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