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军之后,还需懂得山川地理之道,安营扎寨之法,行军临阵之术,粮道运输之护等等许多的兵事。兵不经练,则不可轻易的出兵作战。强自出兵的话,只会是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兵若识战,非积年老将,不可以为主将。现今许多的书生,只是熟读了几本兵书,就自命不凡,自以为自已是太公降世,孙武临凡,领兵做战可以战无不胜。然而一军主将不但要知晓临阵指挥之术,还需懂得筹谋识敌之道,人心背向士气升降之理。更需拥有一颗坚毅不拨,淡漠生死,百折不挠之心。不然还是不要为将得好。
邱易听闻后,大感拜伏,没想到只是县中区区一名憨厚朴实的老卒,只是二十年时间的从军经历,竟能懂得如许之多的事物。看来高区也是一个有心之人,只可惜因门第之故,不能得到高位。不然凭他之才,即便是当个县尉都是绰绰有余的。
邱易暗自心喜,高区有如此之才,万万不可放他走了。一月十石的俸禄,实在太划算了。只是邱瑞只与高区定了一月聘请的时间,邱易若是想继续挽留他,则需自已出俸禄了。
邱易身为一曲军候,若按朝庭的规制是每年四百石的大县县尉一级军官,实际可领有六百石的俸禄,每月平均下来有五十石左右。不过此一千二百军并非朝庭的正规编制,俸禄也被大大缩减又缩减,大约只能领有百石左右的俸禄。平均下来,每月实际可领十六石左右。若想凭此挽留高区,俸禄刚刚好,还有些余留。
当日无事,邱易就从最基本的练兵之法,到后来的为将之道,向高区请教起来。一日下来,所学不少,邱易大感充实,对高区的才能越加的佩服。夜间,邱易又与高区秉烛夜谈,直至深夜亥时,求教方才暂时告一段落。
临行时,邱易随意的与高区闲谈,问道:“不知高教头家中还有何人?”
高区似有所思,有些哀伤的说道:“多年前一场瘟病,使我家中的亲人丧失大半。去年的又一场瘟病,更使余下的亲人全部丧尽。除了一个九岁的稚子,再无他人了。”
邱易报歉的拱手道:“是我不对,提及了你的伤心事。高教头膝下尚有稚子要养……不知在县中为募兵时,每月有多少的俸禄?”
高区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亲人虽丧失,但还有稚子在,加上已过年余,我早已能够接受了。这一什之长的俸禄,每月有四石的食粮另加四百钱。原本是想在今年退役,回乡中耕种自家的那三十亩田地。只可惜两场瘟病下来,亲人多丧,为了安葬他们,又将家中的田地全部贩买尽了。因此高某只得在县中再干十年募卒,将我那小子养大成人,也能当募卒养家时,我便能安心的退役了。”
朱氏以粮与陶为业,邱易身为朱氏之婿,倒也知晓一些粮价与寻常物价之事。县中的募兵什长相对来说,比之县中斗食小吏的俸禄要高些,足可供养自家数口人的日常生活。只是在军中军规严格,不如小吏可以上下贪污收贿来钱,生活反而比之小吏要差。
于是说道:“四百钱,在四五年前或可购买四石的食粮,从去年时起,粮价已增至二百钱一石。今年又有黄巾蛾贼之乱,听闻乱相已遍及了大汉十三州之地,粮价又增至三百钱一石。在将来,恐怕还会有所增长,更有可能是有价而无市。四石的食粮与四百钱的俸禄,单是吃食的话,一个稚子倒也足够了,可是想要培养令儿学文习武成栋梁材,或是重新置办你家的田产,只怕还有些不够吧?”
高区挠了挠鬓角有些苍白的头发,憨憨的笑道:“我从未想过自家小儿能成多大的人才,只要能随我这般,当个募卒的什长便成。只是想要尽快赎回我家的那三十亩地,确是难了些,要不然那日邱司马要在县兵之中召一知兵老卒,我也不会与他人红脸力争,方才夺得此职。只是大乱将起,有地也难耕种,只有尽快的平灭黄巾蛾贼之乱,我等方能平安的过活。”
邱易试探的问道:“高教头只愿在本曲待一月的时间么,可否能够待的久些?最好是能待上两年以上方好。”
高区喜道:“邱军候一月后还愿聘用高某?还是十石的俸禄?不,不,用不了十石,八石也成。”
邱易闻言大笑道:“我每月有十六石的俸禄,反正也没有谁要我养活,每月就给你十石俸禄,可好?”
高区欢喜的直搓手,眼见天下就要大乱,不知还要再过几年方能平息?在大乱之时,粮食与布匹要比五铢钱更加的好使。眼见手中的五铢钱越来越不值钱,也买不了什么东西时,不想邱易竟愿以十石的俸禄,继续来聘用自已。
现在的十石粮食,要比丰年时节的二、三十石粮食更贵重。而自已在军中食用全是由公中所支给,平常没有什么花用。只要干上两年的时间,就有二百四十石的粮食,按三百钱一石,最少也有七万多钱,也许还会更多。最好的中等田地在四千钱左右,七万多钱已经可以赎回近二十亩地了。
高区喜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邱易笑道:“这如何使不得。若非我还要留些余粮有用,就是全给你也无妨事。”
高区喜不自禁,心中还想着是不是跟着邱易多干几年差事,好多得些俸禄,于是试探着,拱手深深的拜伏道:“高区在此拜见主公。”
邱易听得主公二字时,心神一时恍惚茫然起来。主公一词是臣下对君主的称呼;仆役对其主人的尊称;也是宾客对男主人的尊称。
自春秋以后,“士”之阶层崛起,贵族与掌权者,门下常养宾客数千人,形成了风气。所养之士或富智谋,或具才艺,大贵族以“礼贤下士”之姿态,用“士”们竞争权力,应付政事,奔走使令,扩充自己的势力。
战国时,齐之孟尝君、魏之信陵君、赵之平原君、楚之春申君,这战国四大公子皆是以养士众多著称于世的。
邱易身为朱氏嫯婿,一直都是寄人于篱下之人。虽然身边有二仆相伴,但那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长随仆役,邱易从未当他们二人是仆役,而是亲人。却从未想过还有这么的一天,自已也能恩养宾客,召收部属了。
面对麾下的第一个宾客,邱易喜道:“好,好,好,本曲兵卒操演之事,日后还需你多多费心才是。本曲虽为后卫曲,但也不能比其他曲相差太多了。”
高区拱手应道:“是主公,日后区必认真的为主公操演士卒,不逊其他诸曲,早日成军。”
邱易同样拱手施礼拜道:“我不擅兵事,一切那就全托负给你了。”
高区应道:“区必不负主公之重托。”
邱易与高区商议,一月之后或会出兵征战,每日的操练还要继续加强,不可按平常的规定来办。但高区顾虑曲中士卒或者会有怨言起,邱易自有法子应对。
士卒们多是出自赤贫之民,每日能有饱饭吃已是天大的幸事,有何辛劳是吃不了的,他们又不是什么老卒兵痞,操练过多就不干。
士卒们有怨言起,那是饭食虽够,但其中却没什么油水。一日只有早晚两餐四斤的口粮,光是吃野菜粟米粥,平常不怎么操练还好,可训练量一大,就不怎么顶饿了。
邱易若想让士卒们加大训练量而毫无怨言,除非是每日再加行一餐,让士卒们无挨饿之豫方可。只是一餐至少也要有两斤的粟米方行,二百人一月下来就需一百石的粟米。邱易身无余财,可做不到以私财来恩养士卒之举。
不过邱易常在乡间行走,却知乡人百姓常养豕。每只豕的重量达四、五百斤,但价钱却很便宜,一只豕的价钱只有六百钱左右。而豕的肉量与油水颇多,正好用来补足士卒们的油水缺失。
并非是所有地方的豕都便宜,这只是针对汝南一郡而言,北方有些郡县的豕价在一千八百钱左右。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汝南郡中世族颇多。世族们的食用十分讲究,而《周礼·天官冢宰》上有云:腥、臊不能食。所谓“腥”,并不是肉闻上去的味道,而是肉中的星星点点,指豕肉中有像米粒的星星点点的肉息;所谓“臊”,是指豕身上油脂发臭。所以豕的价值在六畜中是最低的。
汝南郡中的世族们多知诗书,因之大多厌豕,从不食豕肉,常食之肉食主要是羊。召陵世族中最高贵的门第,也是最低调的许氏族长许朴之祖父许慎,曾著《说文解字》,释字义说羊:“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所以贵族食羊,贱民食豕,豕肉只有最低贱之民方才食用,因此豕肉在汝南一郡十分的便宜。
邱易本月的俸禄与陆平、成齐二人的俸禄相加,有三十石左右,足可换得十五只豕来。每两日加食一只四、五百斤重的家豕,士卒们对比起其他各曲的士卒饭食,即使操练的时辰多些,想必也决无怨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