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城这边有所发现的同时,皇宫里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隆庆帝斜靠在晏清宫的大座上,眼睛微微的闭着,脸上写满了疲倦与无奈,但是此刻他又不得不强撑着精神看着眼前一幕幕的闹剧究竟该如何收场。
陈皇后已经脱去了钗环首饰,穿着也变得极其朴素,直直地跪在晏清宫冰冷的地砖上,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额头也有一些肿起来了,显然是拼命磕头留下来的肿块。听闻了亲侄子的死,想到那是陈家这一辈的独苗,陈皇后一时急火攻心就厥了过去,太医来施过针之后才悠悠转醒。可没想到醒来之后又听到了另外一重噩耗--陈敖是在兆和长公主的床榻上□□地死于非命的。
陈皇后本来还想着,借着侄子的死打一打亲情牌,或许皇帝能看在她的面子上对陈家有所怜惜,只要有皇帝肯给恩荣,就算折了世子,陈家也不至于从此一蹶不振。可是如今陈敖这做的究竟是什么事儿啊!她总不能颠倒是非黑白,说陈敖是在别处被人杀了之后去了衣服给丢到兆和长公主床榻上去了吧?
这话,就算她能说,也不会有人相信啊!
顾不得此刻的身心俱疲,陈皇后再一次给隆庆皇帝磕了个头:“陛下,臣妾自知娘家有罪,犯下这等不顾人伦,抹黑皇家颜面的大事,罪无可赦。可是敖哥儿从小就没了亲娘,那于氏待他又不尽心,才让他长歪了去。如今他已经死了,求皇上法外开恩,让他走得有点尊严和体面吧!”
隆庆皇帝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是牙齿已经在嘴巴里面咬得格楞格楞地作响,到底还是忍不住:“陈氏!朕当初立你为后,就是看在你是个不骄不躁,做事公允的人上头,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虽然也没有什么行差步错,可是一到这样要紧的事情上头,你看看你说得都是些什么话!这个孽障可算是死了,死的一点都不冤枉,可是活着的人要怎么办!当初可儿想要择陈敖为驸马的时候,朕原本就是不同意的,是你好说歹说,说泗国公府一定会对可儿好,朕才做了这样错误的决定。如今这个孽障死在了朕的妹妹的床榻上,那可是那孽障的姑姑!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可儿?你只记得你是陈家女,是泗国公的妹妹,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是真的皇后,是可儿的母后!”
陆可意看着眼前这场帝后的冲突,非常乖觉地坐在一边,用双臂撑着头,无助地哭泣。她越是这样哭,皇帝就越是觉得亏欠她这个女儿。一边哭着,一边听陈氏絮絮说着泗国公老祖宗的功绩,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面腹诽,泗国公到了如今这一代,早就没有什么新的功劳了,不外乎就是靠着祖上留下来的恩荫和财富过日子罢了。不然陈敖好端端的一个国公世子,何必要苦心孤诣当她的驸马,继而又到处勾三搭四,为的不就是能在权势上有所进益吗?
只是这一次他死在了兆和长公主的床上,倒是便宜了陆垣了,如今关键的人证已经死了,陆垣又怎么可能认下与陈敖互通有无这样的事情呢?
正在陆可意心中暗自不平的时候,披头散发哭成了一个泪人的陈皇后居然双膝跪地蹭到了她的身边来:“可儿,母后知道,敖哥儿那个孽障对不住你,可是他好歹还是盼哥儿的生身父亲啊!当初也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嫁给敖哥儿的,母后在你父皇面前极力陈说敖哥儿的种种优点,也不过就是为了成全你的心愿啊!可儿,母后求你了,帮陈家在你父皇面前说说话吧,就算敖哥儿死了,你也还是陈家的儿媳妇啊,你公公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陆可意听着陈皇后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话也是太过于无趣,明知道她被陈敖伤害得那么深,还想要让她出面帮陈敖求情,陈氏真可谓是病急乱投医了。
看着陆可意皱眉不说话,陈皇后就更加心急如焚,一时之间就口不择言:“若不是你不让敖哥儿进公主府的大门,我敖哥儿又何至于去与别的女人暗通款曲?我敖哥儿虽有过错,可是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公主连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他,如今连句话都不肯为他说,莫不是早早地就想逼死他了?如今他死了,可是趁了公主的意了?”
血气方刚的男人?陆可意怒极反笑,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能够忍受得了在另外一个男人那里婉转承/欢的做法?陈皇后啊陈皇后,到这个时候她还看不清这个侄子的真实面貌,也怪不得她不讲情面了。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有意思,”在大多数时候,陆可意都是愿意给陈皇后脸面,称呼她一声母后的,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陈氏到底不是她的生身母亲,就算叫了她一声母后,她又能为自己着想多少呢?想到这里,她的心就越发地冷:“当初本宫年幼识人不明,父皇本已经要提醒本宫陈敖这人不可靠,可是就是有皇后您的极力推荐,我才没能看清楚她的真实为人。您说陈敖有错,是,他只不过就是和我的陪嫁丫鬟做了些不清不楚的勾当。可是放眼望去,历朝历代的公主驸马,就算是身边有个妾室,那也是公主开恩允许的了,这样不明不白的背着本宫暗度陈仓,这样大的屈辱,皇后娘娘是要让本宫就忍气吞声了吗?”
看着隆庆皇帝的脸色越发不善,陆可意又补充了一句:“如若今儿坐在这的,是皇后娘娘您的亲生女儿,您也会看着她这般被人羞辱吗?”
陈皇后还愣在那儿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陆可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啊,您为什么要走得那么早啊!”
陆可意的这一声呼号,几乎是压垮了陈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果然,隆庆皇帝的脸很快就黑了下来,任凭陈皇后如何求情、如何哭天抢地,也都视若罔闻。
一段时间过去,陆可意不再哭,隆庆皇帝连依旧阴沉着,陈皇后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了,渐渐地也哭不动了,皇帝听到那渐渐低沉下去的哭声一点点变成呜咽,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陈氏,你是朕尚在潜邸的时候就在朕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当时在潜邸,你不争不抢,但是也从来没有任何过错,所以朕才会在和睿皇后仙逝后立你为继后。既然是继后,那就与寻常人家的续弦无异,照顾好和睿皇后留下来的子女,替朕操持好这个家,就是你最重要的任务。可是你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你们陈氏的荣耀,实在是让朕太失望了。”
陈皇后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曾经的枕边人--自从她被立为皇后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在她那里留宿过了,就连在她那儿摆膳都很少,她抬头看过去,大座上的人早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了,他的鬓角也有了白发,眉眼也呈现出来了老态,可是随着皇位越坐越稳,他眼神中的威严也与日俱增,让她觉得这个人越来越陌生。
不由得心中一慌,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哭腔:“陛下……”
隆庆皇帝垂下了眼睑,话里话外透着的是无限的悲凉:“朕不会废后,但是从今往后,你也不会再拥有统率六宫之权了。你一心想着的都是你的母家,如何能做到在宫中四平八稳、不偏不倚?该给你的尊荣,朕依旧还会给你,但你是继后,即便是百年之后,葬在朕身边的人,也只能有和睿皇后一个。”
这一段话,就把陈皇后说的面色惨白,说到底,在皇帝的心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替他打理家事的替代品罢了,就连死后都不能葬入后陵,而活着的时候,虽然她依旧是陈皇后,可是,一个没有权利的陈皇后,整个皇宫上下,又有谁还会像以前那样尊重她呢?
庆嫔李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听说她日日被囚禁在那样的地方,早已经瘦得脱了人形,整个人的行止也如同疯癫痴傻一般。
隆庆皇帝继续他的旨意:“晋四皇子生母倪氏为皇贵妃,后宫的事情,暂时交由皇贵妃来打理,她也是这宫中的老人了,又生有皇子。虽出身不高,但胜在心性平和,在外面也是无牵无挂,朕相信她一定能够做好暂代之事的。至于泗国公府……泗国公教子无方,令其子犯下滔天大罪,朕念在其先祖的份上,对其从轻发落,将为伯爵,为定泗伯。陈敖身为公主驸马,行止无状,不知检点,朕许万宜公主与其和离,公主可带着朕的外孙独居万宜公主府,免得定泗伯再教坏了朕的外孙!若是定泗伯仍不知悔改的话,下一次的发落,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chap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