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瑜晓回到驿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福伯正在房中来回画着圈圈。因为身份的问题,福伯并不能跟着唐瑜晓一同进宫面圣,只是听说唐瑜晓在进宫的时候言行不当惹恼了大宣的皇帝,一时之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卧不安。
唐瑜晓记忆中的福伯一贯拿得起放得下,看到他这样子也不由得觉得好笑,仔细地听了福伯所说,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今日家会散后,我与四皇子殿下和四驸马聊了许久,也初步定下来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章程,所以回来的稍微晚了一些。听你的意思,是在我回到驿馆之前,就有人想要用虚假的消息迷惑你?”
福伯听到“虚假”二字,心里面也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些,何况他又不是在乾祐没有经历过风浪的人,也觉得自己之前是关心则乱了,便在高脚圆凳上坐了下来,拉着唐瑜远坐到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他们也不至于无缘无故传出来这样的话,必然是你有些把柄被他们抓到了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唐瑜晓轻笑了一下,打了个呼哨,满不在乎地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福伯听,福伯是看着唐瑜晓长大的,知道他素来有分寸,但是听到“茶酒”那句话的时候,到底还是愣了神的。
“事情的始末不外乎就是如此,就算万宜公主不那样回过来,我也有办法自圆其说。不过万宜公主的胆识倒是超乎我的想象,若她是个男子的话,只怕也会是很得大宣皇帝欢心的皇子。”唐瑜晓提到陆可意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那个身穿紫红色斜搭着白鹤氅的俏丽身影,自从那次初见,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福伯看了看唐瑜晓脸上一样的红色,心里面也明白了几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少爷,万宜公主到底是有夫之妇……”
唐瑜晓摆出首饰制止了制止了福伯还没有说完的话:“可是上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她是个满肚子心事的人,不然也酿不出来茶酒这种万般滋味的东西。这一次再在宫中遇到,我算是明白过来了,虽说她嫁过人,可是她的那位驸马,一看就知道是个只会蝇营狗苟的伪君子,只怕那茶酒就是万宜公主内心的写照。我知道,想要让万宜公主与驸马和离再嫁,只怕比登天还难,而且别说福伯您不同意,只怕我父亲也会大为光火。但是,我长到现在,她是除了母亲和姐姐之外第一个走到我心中的女子,我不知道这样的人错过了之后还会不会有第二个,所以我想尽力一搏。”
唐瑜晓没有对福伯说的是,今日在家会上他说出的那句话,其实是他有意为之。虽然他也知道这样说似乎不是太妥当,但是万宜公主是他倾慕的人,难道他要等着万宜公主自己和驸马过不下去了和离之后主动来找他吗?不要说万宜公主会不会这么做,就是大宣的皇帝也会把这件事情压下来。所以在自己的婚事选择上,他想要主动出击,这才能占据绝对的主动权。这就跟行军打仗是一样的,难道还要等到士气殆尽了之后才率领着一帮散兵游勇引颈受戮吗?
不过想到陆可意的那句话,他心里面还是甜丝丝的。虽然说他现在不能确定陆可意是否对他有意,但是至少陆可意是不讨厌他的,不然的话,若把他当成登徒浪子,哪还会想出那么委婉并可以让他免于责难的措辞来呢?
唐瑜晓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万宜公主府,早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
从宫中回到自己的公主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陆可意先到耳房去看儿子,盼哥儿已经被奶娘哄睡着了。陆可意本有心想对着儿子倾诉一下自己心中的苦闷,虽然说盼哥儿还是个不懂事的奶娃娃,但是倾诉本身也不一定要听的人能懂,说出来就会舒服很多了。
可总不能把儿子吵醒吧?况且盼哥儿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哭起来震天响,想要让他不哭再睡着,只怕是要比登天还难了。
她就坐在悠车边上静静地看了一会,正要回到自己房中安置,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震天的响声,皱着眉头嘱咐奶娘把耳房的门关紧,万不能吵到了盼哥儿睡觉,自己则带着铃铛出了正院一看究竟。
门房的人灰头土脸的来报:“公主,是驸马,驸马带着人打上公主府来了,说是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公主。还说他已经悔过了,为什么公主还要对他这般横眉冷对,连门都不让他进,若是这样下去,驸马……驸马就要……”说到这儿,就连门房的人都不敢说下去了。
陆可意本就怀揣着心事,这会听到陈敖打上门来,自然也不会给好脸色:“悔过?就他这样大张旗鼓带着人打上公主府的行径,还叫悔过?张九,你尽管说,他说本宫若是不开门,他就要怎么样?”
张九面色如土,身体抖动得如同筛糠一般,面对火气冲天的陆可意,更是连抬头回话都不敢了,过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答:“驸马爷说……说这天底下就没有驸马不能踏足公主府的道理,如果公主您……您不给他脸面的话……他这个驸马当得实在没意思……还不如和……和离了算了……”
和离?!
天底下只听说过公主休了驸马的,还没听说过驸马要主动与公主和离的!陈敖这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啊!陆可意想到这里心下就更有了几分底气:“你去告诉看门的,这是本宫的万宜公主府,不是他陈敖的泗国公府,就算是泗国公府,泗国公和皇后娘娘还在呢,也轮不到他作威作福。他若是想要和离,尽管去父皇那儿上折子,本宫就不信父皇还能不向着我这个女儿!”
想想,又觉得不对,就是借给张九他们一百个胆子,只怕他们也说不出这样有气势的话来,有些话,还得她自己去说清楚。
站在门外的陈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万宜公主府”的牌匾,心里面已经泛起了一阵阵寒意,就连眼神中也投射出了阴鸷的目光。想当初他在小时候就处心积虑的接近陆可意,为的还不是她嫡亲的兄长就是太子殿下?当时秦王从太子之位上被废的时候,他一度就想跟陆可意翻脸的,可是又不甘心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这才一路将就着忍下来了。若是他早知道禹王殿下是个好男色的,他又何必在陆可意这里委曲求全呢?曾经是太子又怎么样?龙生九子,谁笑道最后还不一定呢!
想到陆垣给他出的主意,他心中越发的镇定了起来,打蛇要打七寸,欺人要抓软肋,他就不信今日不能把陆可意激怒。想到这里,又带着头开始叫嚣起来了:“公主殿下,您不是有能耐吗?怎么连开开门见见您的驸马都不敢啊?是不是觉得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不敢出来面对您的驸马啊?”
因为许桓彻的事情,隆庆帝剥夺了驸马入朝为官的资格。如果说这件事情已经让他陈敖怒不可遏,那么今日在宫中所见的事情就让他觉得越发气愤,凭什么一个还没有把公主娶进门的许桓彻都能跟着瑞王做事?皇帝似乎早就选择性的遗忘了他这个女婿了!而且那个什么乾祐来的唐小将军,什么军功?什么年少有为?要不是他姐姐是乾祐的贵妃,他算个屁!还不是一样靠女人裙带关系爬上来的?茶酒?他都没喝过陆可意亲手酿造的茶酒!如今倒是先被一个异国他乡的男子抢了先,你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正在他心中不忿的时候,门里面已经响起了陆可意冷冽的声音:“陈敖,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负我在先,我却不曾对你喊打喊杀,你不要太过分了!”
陈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禹王的想法果然正确,陆可意这般心高气傲的人,哪里肯让别人折辱了呢?只有把她激怒,那么接下来的戏才好做。听陆可意骂完,他双膝一软,跪倒在万宜公主府门口就开始抹眼泪:“公主殿下明鉴啊……我之前是犯过错,可是我该受的惩罚也都受了,那玉儿也早都不知道埋到哪个乱葬岗去了,可是您若是心里面有怨气,只要冲着我一个人来就好了呀。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您万万不要迁怒于我的父亲和皇后娘娘啊……我们陈家几代单传,您现在紧闭公主府的大门,别说我父亲了,就是我想见到盼哥儿一面都难,您是不知道,我的老父亲想见孙子已经病倒了啊……公主,您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求得父皇允许我们和离了,就算父皇要赐死我,好歹还能有个孙子在父亲床前尽孝……公主啊……”
门内的陆可意不由得有几分愕然,然后明白了陈敖的如意算盘,他这是想用尽一切办法把盼哥儿带走!
可是盼哥儿是她的全部了,她怎么能允许盼哥儿被待到泗国公府去?chap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