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得到消息要比梁国公府要早一些,不过就在这一天晚上,梁国公府众人也是在吴松的手上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这道圣旨。不过圣旨的内容,除了梁国公之外,其他人俱是一惊。
梁国公却是很早就琢磨出来皇帝就会下这样一道圣旨的。白家落寞日久,偏偏又是和睿皇后的母家、秦王殿下的外家,皇帝只要心中还有这个儿子,那就必然会给白家一点脸面。只是自己已经是国公,自己的儿子,长子是可以继承爵位的,次子读书又极好,探花出身,如今供职翰林院,只是资历尚浅,太快升迁也不太可能,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给白家的女儿一点出身了。
白家的女儿中,年龄合适而且未嫁的,只有一个白悠。他亲生的女儿白慧倒是个很不错的,年龄小一点倒也不是等不起,只是就因为白慧是长房的女儿,才不可能有机会。皇帝为了制衡,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控制了多少家的几房权势?反倒是白家二房,完全不惹眼,才有施恩的价值在。
自从白悠被留了牌子却没有指婚之后,梁国公就做主,让白悠住在老太太院子里面的厢房,虽然是白家二房所出,身份上肯定比不上有爵位在身的长房,但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不论是指给了哪一户人家,身份必然都不会低了去。
起初的时候梁国公一位白悠或许会嫁给生母出身不显的四皇子瑞王为皇子妃、瑞王妃,可是年初的时候,圣上又定了黄家的女儿为四皇子妃,梁国公白本亭就瞧出了一些眉目来,所以这一道指婚白悠为景王世子妃的圣旨,他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是,如果白悠被草/草指婚给什么不起眼的人家,他才要觉得奇怪呢!
倒是梁国公夫人耿氏海澜显得有点忧心忡忡,虽然当场没有说什么,但是多年夫妻,白本亭还是从老妻的脸上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这一天也就没有在书房忙碌到太晚,而是早早地去了耿海澜的院子,和妻女一起共进晚餐。
看着妻子紧紧地皱着眉头,却是闷声吃饭不说话的样子,白本亭颇觉得有些好笑:“想说什么你直说便是,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且又是在自己家里,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耿海澜嗯了一声,却是仍闭着嘴,似乎在思考着如何措辞,过了许久,才道:“这样一道旨意下来,只怕将来慧姐儿说婆家的时候,可是有些难了。”
这话说得很是委婉,但却是大实话。白家两房加起来,共有女四人,可是前三位白家姑娘都是白二爷的女儿,两个嫡女一个庶女。只有白慧是长房嫡女,虽年龄小,齿序四小姐,但是白家姑娘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她了。从小时时有机会进宫的,也只是她。
景王妃是白慧的亲姨母,景王府上把儿子的婚事拖到这个时候,对外宣称是不想让儿子成亲,希望儿子能亲自挑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姑娘,可是实际上却是在等着这个外甥女长大。国公府嫡女,这样的身份配亲王世子、未来的郡王,真是珠联璧合。耿海澜又最疼爱这个小女儿,不论她将来嫁到何处,都生怕委屈了自家女儿,思来想去,姨母为婆母,那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可是如今,再好的计划,都抵不过一道圣旨来得巧,偏偏白家是不能抗旨的,耿海澜看着坐在一旁乖巧吃饭的女儿,心里面百感交集。
“王妃是有好意,只是景王世子毕竟姓陆,这婚事也就不是咱们两家可以心想事成的了。如今这事儿,我倒是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耿海澜愣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自家夫君笑而不语,耿海澜看看一旁已经吃得差不多的女儿:“慧姐儿不是一直要嚷着为你父亲吹奏新学的笛子曲儿么?先回房去准备一会儿吧,等下我和你父亲一道儿去你房里。”
白慧聪明,心知父母可能是有些话不能让她听到,乖巧地点点头,便请了个安走了。白慧身边的贴身丫头都觉得,很多时候,自家小姐看起来真的和这些权贵圈中的贵女不一样,明明身份很高,才学见识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但是却从不愿意和别人争抢,自己有的也从不去显露,做什么事情都是安安静静的,实在是太不惹人注目了。
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耿海澜又问了一句:“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本亭拧起了眉头,脸上的笑容隐去,看起来十分的严肃,许久,才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觉得,或许用不了多久,圣上怕是要二度立储了,而且下一位太子的人选,很可能是……”说到这里,却是不说出名字,只是在耿海澜的手心里划了两道横线,这人选是谁,不言自明。
听到这样的话,又看到他在自己手心上的动作,耿海澜差点尖叫出声,下意识的捂住嘴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若早知如此,当初又怎么会……”
白本亭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之前圣上召集大臣私下会面,多半是在御书房中,可是这段时间,召见的地点却更多的在寝殿之中了。虽然早朝的时候看起来皇帝一切如常,但是私下见面的时候却觉得他的声音中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如此看起来,圣上的身体,应该是有了细微的变化的。圣上在位虽然只有十几年的时间,但是他小的时候身体就不是特别好,再加上登基之后兢兢业业,忙碌之下忽略了自己的身体,也是有的,因此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但是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安排,也是很可能的事情。
何况,他最近的种种安排,似乎都像是在做一些安顿和铺路的事情。先是派陆城去乾祐走了一遭,这一趟下来,帮助乾祐在叛臣的手中夺回了政权,一来在军中立了威,二来也让陆城在乾祐人心中留下了一个好的印象。将来若是在皇位交替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乾祐自然也能成为陆城的一道护身符。而在陆城回来之后,又安排他进了户部,未尝没有让他提前熟悉生民百姓的心思在,如今又是通过一道赐婚圣旨把白家和景王府绑在了一起,联系着之前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安顿景王一系,希望景王可以在自己百年之后扶持着和睿皇后所出的儿子登上帝位!
“若是这道赐婚圣旨,圣上选中的人,不是悠姐儿,那么有最大可能性入选的另外一个人,就是承武侯嫡出的小女儿!”
承武侯自从太后薨逝、庆嫔被贬之后,就越发的不起眼了,如今是因为还有一个爵位在身上,所以没有被人轻贱到泥土中去,偏偏承武侯没有儿子,嫡出的三个女儿中,大小姐因为一些不光彩的因素暴毙身亡,三小姐在和宜春侯家定下了亲事之后没过多久就染病身亡,只剩下了四小姐,年龄比白悠小一点,但是比白慧要大。
如果入选的不是白悠,而是李四小姐李瑶,那么就意味着,圣上心中的那杆秤,是要偏向着禹王陆垣了!
听白本亭含蓄地道出了原委,耿海澜也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想想,虽然女儿没有如她心中所愿嫁给自己的外甥,但是只要梁国公府的一门荣耀还在,想给女儿找一个好的夫婿,难度也不大。如果是庆嫔所出的禹王殿下登上帝位,他暗中和陆城较劲了那么多年,只怕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梁国公府!到那时候,皮之不复,毛将存焉?
看着老妻恢复了寻常的神色,却还是露不出来欢喜的神色,白本亭只当她还是在为女儿的婚事操心,笑笑道:“你也不用把这件事情当成太大的事儿,慧姐儿年纪还小,就是再等上五年出嫁,也不算太晚,你还有大把的时间给她挑一个可心的夫婿。咱们家也不用慧姐儿来帮咱们争什么利益,只要她嫁过去能过得好便好。”
耿海澜没说什么,只是挽起丈夫的手:“不是说好了要听慧姐儿吹笛子么?先生说她有天分,教了她一首极难的曲调,她心中雀跃了好长一段时间,却忸怩着不好意思吹给我们听,怕我嗔她显摆,难得今日我主动提起,她面上虽不说,心里面只怕是高兴得不得了呢!”
正要推门出去,就听到外面吵闹了起来,紧接着就有贴身丫鬟过来敲门道:“老爷太太,你们快来看一看吧,二老爷二太太的院子里面闹起来了,二太太被二老爷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如今正站在凳子上闹着要上吊呢!”
耿海澜闻言心中一紧,她本就担心,白悠被赐婚,杜氏会要借机生出点什么风浪来,但是想着白悠如今不住在二房院子里,却也强迫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坏事,却不想,杜氏还真的开始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