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铎两周岁生日,本来也就是内宅之间的妇人为孩子庆祝一番的花样罢了。陆铎是皇帝如今活到现在唯一的孙儿,因此皇帝也还送了不少玩意儿给他,一时之间帝都又起了风言风语,说皇帝这样子做,难道是有立皇太孙之意?
陆城听到这话,心里面但笑不语。依着自己这位父皇的性格,哪是那么容易就会立国本的?尤其是经历了自己被废的风波。更不要说因为一个才两岁大的孩子,就动了立皇太孙之心了。
不过这一日却有更大的事情发生。自从大宣和乾祐两家结成了同盟之后,南安忌惮于两国合盟实力强大,一直处在观望状态下不敢下手。可是三公主嫁到乾祐之后不久,乾祐就爆发了内乱。乾祐的开国元勋何沸何老将军筹划多年的谋反,终于就要在这个冬天爆发了。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线报,探子给出的消息就是何沸打算把谋反的日子选在乾祐太后的生辰之日。三公主写信给母国,请求大宣多少看在一点友邦的面子上,对乾祐施以援手。但是究竟是帮还是不帮,现在是不是帮助乾祐的最佳时机,一切都还不能轻易下定论。
因此,皇帝把几位成年皇子和朝中重臣召集到晏清宫,商议这件事究竟该怎样答复乾祐。
这样的军国大事,三公主在乾祐深宫为妃,正常是不会得知的,如今却写信向大宣求助,那么这封信背后定然还有一个授意者,就是乾祐皇帝钧喻铮。
三皇子一向是不大理会国家大事的,今日被叫来,纯粹是因为他距离大婚也越来越紧了,皇帝也不打算让他整日里只沉浸在典籍书海之中,便把他喊来,也有旁听学习之意。可是三皇子虽然不太懂国事,但是心眼儿却是非常实在的:“父皇,既然是三妹妹写信来求助,儿臣觉得,咱们一定要帮上一帮。三妹妹和亲异国他乡,生活本来过得就不容易,如今送给三妹妹一个在乾祐后宫立功的机会,岂不是让她以后的路更顺畅一些?来日史册上必然也会记上三妹妹一笔,三妹妹的英姿,只怕是连明妃都难以比拟呢!”
听三皇子提到和亲的三公主,陆城心里面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本来很多纷争,就应该由男子来承担,何苦让女子夹在中间,两面为难呢?可见这钧喻铮虽是年轻帝王,但是在性格上也颇为踌躇,很难说他可以成为陆随意的良配。
不过还没等陆城说话,陆垣已经提出了反对的看法:“当时三公主和亲乾祐,也不过是因为两国合盟急需一件大事来证明。可是当时乾祐的崇敬皇帝就没有下旨封三公主为皇后。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淑妃之位,上面还有乾祐两大权臣唐家和有琴家的女儿分别为贵妃和惠妃,可见乾祐在对待和亲这件事上,诚意是不够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们贵妃和惠妃的母家出头,偏要在这个时候找到咱们大宣来?难道以为咱们大宣尽是不识数之人,被人卖了还要傻乎乎地替人数钱吗?”
乾祐的崇敬皇帝登基很早,登基之后数年第一次选妃中就已经立了几位权臣之女为妃,其中唐贵妃是大将军唐璟琼之女、有琴淑妃则是太后母族的嫡亲侄女,宫中还有以为晴岚夫人曲氏位份不低,但是出身却不高,只不过凭借着生下过一个女儿才得以跻身三夫人。有趣的是,崇敬皇帝目前唯一的儿子生母却早早的亡故了,是以后位空悬至今,谁也不知道这位崇敬皇帝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但是三公主虽是大宣公主,却也不是嫡出,且在乾祐后宫资历尚浅,尚未诞育子嗣,不能立时封后也不无道理。如今陆垣用这个话来直指乾祐,无非是不满三公主在他原本安排给四公主的婚事上横插了一杠子。
三皇子是四位皇子中唯一的圆脸,如今被陆垣的话噎得面色通红,但是心中的仁厚之念也不得不让他开口:“那依大哥的意思,难道是打算就弃三妹妹于不顾了?她可是我们兄弟的亲妹妹啊!”
陆垣的鼻子哼了一声:“老三,我看你还是不要天天读那些经史子集了,读得脑袋都快成了一块朽木了。别说是三公主,就是今日如果国家需要,咱们兄弟不是也要付出牺牲的?三妹妹身为公主,在这个时候应该想着如何帮母国一把,而不是给母国添乱!”
底下兄弟两个一个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一个又念叨着血浓于水,双方互不相让,气得皇帝在桌案前频频叹气。他也是父亲,如何能够舍得三公主呢?何况之前还有二公主横死在异国他乡的例子摆在那儿,他的心底总是还有一点悲恸的。可是别的不说,连年征战,大宣已经非常疲惫,如果在这个时候施以援手,胜了固然好,既可以扬大宣国威,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巩固女儿在邻国的地位。
可是毕竟胜算只有三成。
如果不帮,也得有一个合适的借口,比如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最大的事莫过于丧,可是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死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吧?
皇帝揉着太阳穴:“老二,你一直没说话,你心里面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近侍跑到门口,正想要往里进,却看到里面皇帝神色肃穆,探头探脑不敢进去,只能小声召唤吴松:“师傅,师傅,禹王府出事儿了。”
不过这声音还是大了,坐在御案前的皇帝虽没听清楚说了些什么,但是站在底下的皇子们却是听得足够清楚了,只听三个声音一同响起:“怎么了?”
不过三个人的目的各不相同,陆垣是担心府上出事传到宫中不太好,惹了盛怒他就得不到一分好处,陆城是在担心长安,而陆均则是担心今日也去了禹王府的侧妃柳荷。柳荷自从生下陆怡心之后,又曾经有了两次身孕,只是因为体弱,腹中的孩子一直都没能保住,也算是个可怜人了。
冒冒失失的小近侍只能硬着头皮道:“秦王妃和禹王侧妃都在禹王府的宴席上晕倒了……”心中暗骂自己倒霉,怎么偏偏赶上这样的时候进去通传,只怕少不了责骂了。
这回皇帝也听清了,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女儿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儿子儿媳妇们这边又闹出了事情来,也是够给人添堵的:“太医去禹王府了吗?”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已经亲自指派了两名太医去禹王府了,其中一名还是专门给秦王妃安胎的江太医,只是如今还没有回报传过来。”
话音刚落,陆城拔步就朝殿门口跑去,跑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转过身:“请父皇恕罪,儿子请求先行一步去禹王府上看看长安,她这一胎本身怀相就不是很好,儿子,儿子怕……就算父皇怪罪下来,儿子也还是要走!”
陆城把禹王府三个字咬得很重,在场所有的人包括陆垣在内,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陆城的恨意,并且丝毫不怀疑,如果贺氏在禹王府有三长两短,这位平素里温文尔雅的二皇子能变成一个冷面阎王大开杀戒!
而且他真的在说完话之后转身就走,没有等皇帝准或不准,这位秦王妃在秦王心中的地位,众人心里面也就有了数了。
可见坊间传闻都说秦王素来爱重王妃,不是妄言。
那边见柳荷什么事儿都没有的陆均心里面已经打起了小算盘,将来一定要为陆怡心找一个能像二哥爱重二嫂那样爱重她的男子做女婿才好。
陆城骑着马,也不等后面的随从,自己飞也似的就往禹王府赶去。进门的时候也不让人通传杜若,直接问了秦王妃在哪儿,就往贺长安暂歇的屋子里面走去。本来与禹王府的人也有心劝阻,可是看着陆城脸上的表情,就算是再有什么心,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揣在肚子里面。
秦王妃腹中的孩子,有可能是秦王的长子呢!
看到陆城这么快就赶了过来,就是江明也有些惊讶。之前为贺长安请过脉,他自然已经知道贺长安不过是装晕,虽然不知道缘由是什么,可他自己是陆城一手提拔上来的,哪有不帮着遮掩的道理?所以杜若传他去询问情况的时候,他便是这样回答的:“秦王妃如今已经有了数月身孕,因王妃本身怀相不是很好,今日又心绪波动,郁结于心,急火攻心之下就昏了过去。如今微臣已经为王妃施针,但是王妃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却还要看天意了。”
为防隔墙有耳,对着陆城他的话也不敢做太大的改动,只是道:“王妃在微臣的治疗下已无大碍,只是瘴气还在,一时之间难以醒过来。王爷多陪陪王妃,兴许王妃和王爷夫妻一心,很快就会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