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善于收买人心的人,阵营里居然会出现倒戈的人,那么必然有他的原因。陆城给了贺长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曾经的同盟,如今失去了同盟应该有的地位和待遇,而且境况越来越差,自然会心生怨恨。倒戈相向,也自然是有可能的。”
贺长安眨眨眼睛有一点明白了,陆城这样说无非只有两家人的可能性,一家就是兆兴长公主府,另外一家就是宋家。自从陆垣开始越来越信任杜若,几乎是把家里面所有的大事小事全都交给了她来打理。而杜若这个人,虽然说原本的出身是差了些,但是也并非是没有好处的。跟之前的贺平安比起来,她为人更加的谦逊,见谁脸上都是堆着一朵花似的笑,说起话来更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任是哪一家的夫人少奶奶,被堂堂的王妃这样捧着,心里哪有不舒坦的呢?
不过越是这样,宋家心里面就越不平衡,也再正常不过了。
宋家这样的家庭,本来是很讲究礼义家风的,因此教导出来的女儿如宋端萍这一样的,本身也就是十分的有大家小姐的气派,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温和谦逊,但是这类人,最不擅长的便是在后院之中的争宠和摸爬滚打。
加上这位宋侧妃,本身就没有一心一意的去爱着陆垣,生下了儿子之后,更是全身全心的都在守着儿子过活,不要提什么争宠的事情了。慢慢的,在禹王府的后宅,几乎已经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若不是因着还有一个儿子傍身,几乎陆垣都已经会忘了这个女子。
若是在原来,宋家还有两个儿子的时候,自然没有必要,把全部的心思都压在女儿身上。但是如今,宋家只有这样一个女儿了,那么可以指望的,也不过就是禹王。偏偏这时候,宋端萍已经再也没有了争宠的有利机会。
“宋尚书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得罪了他的禹王女婿吗?”贺长安偏过头来,问着陆城:“难道,难道他们的意思是说,索性禹王对宋家已经不管不顾了,所以要倒戈向我们?所以就算和禹王女婿撕破脸皮也在所不惜了,可是这样一来,宋侧妃在禹王府,决计是没有好日子可以过的了。”
她想起了上一次中秋家宴的时候,在宴会上看到的那个满面愁容的女子。她是那样的憔悴可怜,明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可是看起来比自己老了十岁还不止,这一切全然都是因为那一颗慈母怜心,可是这样的事情一旦出来,只怕在陆垣的授意下,杜若是绝对不会让她们母子两个好过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刚刚开始为宋侧妃担心的时候,禹王府的后院则又一次炸开了锅。
花白胡子的林太医缕了缕胡须,颤抖着跪了下来,道:“启禀王爷王妃侧妃,微臣已经尽力了,可是奈何小殿下感染风寒的实在太重,而身体里又一直沉有宿疾,所以已经是药石无医,就在方才小殿下已经去了,请王爷节哀。”
还没等宋端萍自己做出什么反应,杜若就已经嚎啕一声扑在了,刚刚冰冷的小身体上,仿佛刚刚离去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陆垣看起来倒还是冷静,悄无声息地扶住了宋端萍的肩膀:“宋氏,林太医已经说了,咱们的孩子如今已经缠绵病榻半年之久,实在是撑不过去了。这样子去了倒是也少了几分苦痛的折磨,你且节哀吧!”
相比起杜若那副悲痛万分的表情,宋端萍的脸上看起来仿佛冰霜一般,一丝波澜都没有。许久,才说出来一句话:“你们都别碰我的儿子,他只是睡着了。你们要是再这样哭天抢地的,把他吵醒了,可别怪我跟你们急。”
杜若闻听此言,收住了眼泪,假惺惺地在脸上抹了两把,但是连妆容似乎都没有花。继而踉踉跄跄地走到宋端萍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下:“宋姐姐,孩子已经没了,这是咱们与王府最悲痛的事情,可是你是他的生母,这个时候你若是倒下了,那么你们这院子里的人,可怎么办呢?还有宋尚书,宋尚书若是听闻了这件事情,是不得要难过成什么样子呢!”
听了这样的话,宋端萍才终于歇斯底里起来:“贱/人!你个蛇蝎心肠的贱/人!”
语毕,一把抓住了太医的衣襟,身体前倾,扑倒在地上:“太医你行行好,你告诉我,我儿子是不是被人害死的?他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啊!”
太医被逼的进退两难,面红耳热。有些事情就算是心里清楚,可是这样的宫廷秘辛,谁又敢说出来呢?说出来,恐怕就是没命了。
陆垣看着眼前如此尴尬的场面,心里想的不是已经死去的儿子,也不是在这里疯疯癫癫的侧妃,只是想着,若是这一幕场景被御史弹劾上奏,只怕禹王府又没有什么安生日子可以过了。念及此,大喝一声道:“够了!你们还嫌王府的事情不够多吗?!”
那太医眼见得皇子动怒,心里面也是有一面明镜的,赶紧趁乱告辞。
待到太医走后,陆垣安排人一面料理着早夭的孩子,一面派人把宋氏送到了另外一个环境清幽的小院。美其名曰是怕因为失去孩子,宋氏太过于伤心,所以让她换个地方散散心,但是实际上无异于软禁一般。
当天晚上,当陆垣踏入自己房间的时候,杜若并不感到十分的诧异,这个时候若他还是会去接触宋端萍,那么就不是她认识的陆垣了。但却还是装出一副十分惊诧的样子:“王爷,怎么今日来妾身这里了?宋姐姐刚刚没了孩子,正是最需要人安慰照顾的时候。妾身受两句闲言碎语没什么的,王爷不必挂心妾身。”
陆垣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说什么要离开的话,而是径直地走到杜若的床边坐了下来:“你来王府来得晚,现在是王妃,料理这个家确实不容易。不过树大招风,你是王妃,有些责任你就得承担下来,如今我又少了一个儿子,只怕这事儿,若是传到父皇那里,少不得要就责难你的了。”
一听这话,杜若立刻就红了眼眶:“有王爷这句话,妾身就算是再辛苦,也不算什么的。若是没有王爷,妾身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寄人屋檐之下呢!妾身如今能过的生活,还有一双儿女,都是拜王爷所赐。王爷想做什么,妾身都毫不犹豫的陪着王爷,妾身只求王爷可以平平安安……”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就已经攀上了陆垣的脖颈:“王爷,让妾身再给您生个儿子吧……”
一时之间,正院里已经是吹灯拔蜡,房间里面充斥着糜糜之气,可是清幽的偏院里面,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一直陪着宋端萍长大、最后又陪她出嫁,见证着她成亲生子的奶嬷嬷看着床榻上蜷缩成一团的宋端萍,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不由得心里面吃了一惊,赶紧拼命的摇晃床榻:“侧妃,侧妃,快醒醒,快醒醒,可千万不能这样睡过去,老奴这就去给你请太医,你,你可别吓老奴啊!”
宋端萍听到了奶嬷嬷的呼唤,微微的睁开了眼睛,苦笑了一声:“嬷嬷,太医又有什么用呢?我这是心病啊!我现在一闭上眼睛,耳边仿佛都是孩子叫唤我的声音,还有他的哭声,好像在告诉我,那边好冷好冷……嬷嬷你告诉我,我嫁给他这么多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这样对我,甚至连我的儿子也留不住!”
“我的好姑娘啊,当年在您嫁给王爷之前,老爷就找您谈过很多的,也跟您说清楚了这件事情的利弊,是您毫不犹豫地要替整个宋家嫁进王府的。老奴觉着若是说你一定有错的话,那就是您在有了儿子之后,就慢慢的疏远了王爷,这才给了咱们现在的王妃可乘之机呀!”
奶嬷嬷话音刚落,宋端萍又是一声冷笑:“是了,我嫁给他,又何尝不是一场政治联姻?他想用娶我换取我父亲手上的权力,而我父亲也不过是在用我,下了一注赌注而已。可是我娘,从我小就在教我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如何在大户人家里面掌家理事,把一个人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我却是一个侧妃的身份嫁进来,我学的这些,没有一样能派得上用场,难道我也要像那个宫里面出来的小贱/妇一样,低三下四,曲意逢迎,去讨得她的那些恩宠吗?她刚嫁进王府的时候,我从心里面就没有瞧得起她过,是我太大意了,贺平安那样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我怎么能如此掉以轻心?嬷嬷,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一直就觉得,宋家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流年不利,接二连三的出事,绝对都不是意外,一定都是她搞的鬼。我一直以为很多事情,只要我不去说破,至少还能换得我儿子平安长大,现在看来,连这点可怜的念想都成为了奢望,既然如此,就不要指望我再沉默下去了,我连儿子都没有了,我还能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