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样固执的三公主,贺长安也有些头疼,不过银针经过这几个月来的锻炼,倒是越发的进益了,跟着三公主的丫鬟一左一右的把三公主搀扶起来:“三公主,奴婢明白,因为二公主在南安那边儿没了,您是做妹妹的,心里面必然不好受,但是这会儿,皇后娘娘心里面必定更不好受,与其您在这儿哭,不如好好振作起来,帮着皇后娘娘料理二公主的身后事,也算是皇后娘娘的得力助手了。m..com 乐文移动网奴婢觉着,有些时候,前程不是哭一哭就能哭来的。”
看着银针一板一眼说出这样的话,贺长安有点吃惊于她成长之快,或许就是之前一直有碧螺保护着,她才一直看不出什么来。这会儿她说这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是有点以下犯上,可是想来三公主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一针见血的话,三公主虽是怔住了,但是很显然,却是将这话听进去了。
三公主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膝盖,对着贺长安的銮轿福了一福:“多谢嫂嫂,随意记住了。”
贺长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正殿中,皇后名没有穿朝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月白色四合如意盘条纹的袄裙,一条胳膊撑在凤位的扶手上,支撑着头部,怎么看去,都看不出往日里的从容气度。
贺长安请了安:“母后,儿臣来迟。”
陈皇后却没有怪罪,只是摆了摆手:“老二媳妇,二公主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这虽然是问话,但是语气却是肯定的,这样大的事情,阖宫都知道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她也只能走近一点,挨着皇后下手坐下:“母后也别太难过了,二妹妹素来是个孝顺孩子,若是知道母后这样放心不下她,必然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的。”
陈皇后点了点头,从花楠手中接过绢子把眼泪擦去,看着殿中站着的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道:“朔雪,你说公主临走之前有信留给秦王妃,那么现在就把信给她吧。”
朔雪已经哭得眼睛红肿,自从跟着陆如意一道去了南安那等荒凉之地,身边能够说话的人,就只有公主和寒霜,可是这两人又先后去了,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除了哭,只能哭。
她到现在还记得公主还有最后一口气儿的时候,拉着她的手道:“朔雪,这一关我怕是熬不过去了,你和寒霜从小伺候我,因为我不得宠,所以你们两个在宫中也总是被人欺负。到了这边,寒霜还为了我豁出去了性命,我是不祥之人,所以,还是早早的走了干净。只是我却放不下你,我们名为主仆,但是相伴十多年,我早已经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妹妹。等我走后,你就拿着我嫁妆匣子第二层里面的那封信,想办法回到大宣去,将信交给秦王妃,她一定会帮你安排一个好的出路的。”
贺长安结果信封,小心翼翼的展开,里面竟然是厚厚的一沓信纸,还有另外一个封的更为严密的信封。
嫂嫂:
这似乎是如意最后一次这样称呼嫂嫂了,结果却还是在信上,因为如意可能此生都再也回不去大宣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嫂嫂的时候,是和嫂嫂一起参加大姐姐的诗会,那个时候嫂嫂虽然不是爱出风头的,但是我却觉得,嫂嫂比所有的贵女都要好--所有人都认为我娘亲有罪,因此我也有罪,所以都瞧不起我,只有嫂嫂,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任何异样的眼光。
父皇他们以为,将我真正的身世隐瞒的很好,以为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其实,我在六岁那年就已经知道了,在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之后,我用苦肉计换掉了身边原来的丫鬟,但是新换来的丫鬟却是两个刚入宫的小毛丫头,和我一样大,就是寒霜和朔雪。
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所以我虽然身为公主,可能活的还不如大姐姐身边的丫鬟体面,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身上流淌着的是陆家的血,我是金枝玉叶,这一点,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改变,所以我开始学会一点点在苦中作乐,就算别人都捧高踩地,我也可以事事逆来顺受。
直到有嫂嫂,待我与别人不同。
虽然和嫂嫂接触的次数不多,可我知道,嫂嫂是个好人。
朔雪跟了我将近十年,这十年,她算是跟着我吃足了苦头,今日寒霜为了我撞柱,我虽然心里面悲痛,可是却不能哭--因为今日是南安祭祀祖先的节日,只能写下来这封信,万一有朝一日我走了,只求嫂嫂能给朔雪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让她好好的过完后面的人生。
还有,当年和睿皇后难产的事情,我曾经私下打探过很多,最后都在和睿皇后最喜欢的梅花上面止住了线索,到了南安,我才知道有这样一种东西,是白色的小粉末,极为细小,不需要点燃,也能有梅花的香气,但是那里面却有一种成分,是可以让孕妇形销骨立的,据说,接触过这种东西的孕妇,就算能勉强把孩子生下来,母亲也活不长了。我知道二哥一直也在找,当年和睿皇后难产的真相,希望可以帮到嫂嫂和二哥。
我娘亲恬妃,是个苦命的女子,在她背着洗不清的罪名屈辱的死去之后,朱家也就算是没落了,但是我知道,如今朱家却和嫂嫂有着关联,还希望若是朱家的人有朝一日惹恼了嫂嫂,嫂嫂看在妹妹的面子上,饶过朱家。
另外一个信封里面的信,是写给父皇的,关系到大宣的兴衰和无数人的性命,请嫂嫂一定帮我转交。
如意。
再拜顿首。
看到贺长安缓缓地把信纸又重新折了起来,面上也流露出沉悲,皇后心下凄然道:“我虽然不知道二公主给你写了些什么,但是看她临终之前只肯留一封信给你,想来也是念着你的。话虽如此,可是你如今怀着身子,可不要悲伤过度才是。”
贺长安低低应了声是,然后开口道:“母后,二妹妹走的仓促,可就是这样,信中还特意嘱托了,让媳妇给朔雪寻一个好的去处,可见二妹妹对于朔雪这个妹妹情分至深。既如此,媳妇想,能不能讨母后一个恩典,给朔雪脱了奴籍,若是母后身边有合适的侍卫一类的人,就由母后给朔雪赐婚吧。”
却不料还没等陈皇后发话,就看到朔雪直直的跪在地上:“启禀皇后娘娘、秦王妃,奴婢从小就是和二公主一道儿长大的,如今二公主去了,哪有奴婢转过身来就安安心心嫁人的道理?奴婢知道,二公主就是被那些南安人害死的,有南安的王,还有他的那些个宠姬,若不是她们,公主虽然回不来大宣,却也不至于这么早带着小翁主就走了……所以,奴婢就想还在宫里面当差,想法子给公主报仇。”
贺长安从来没有想到,看着柔弱无比的二公主,身边竟然也会有这样有气性的丫鬟,手无寸铁,就敢说要给二公主报仇的事情,亏得她还知道二公主的仇人是南安。
可是这样想着,突然又灵机一动,看向陈皇后道:“其实母后,二公主不止给媳妇留了一封信,还给父皇留了一封信,想来是觉得她平日里和媳妇没有什么交情,容易引人耳目。既然朔雪这样有气性,那不如媳妇现在就带着这封绝笔去面见父皇,正好有朔雪这样相伴二公主多年的人,这绝笔也就更可靠些。”
这时喜桔轻轻走到皇后身边,附在皇后耳边说道:“娘娘,三公主素服而来,说是知道二公主走了,您心中必然悲痛,她想来帮着您筹备下二公主的丧事。”
听到这话,皇后脸上并没有诧异的神色,只是更添悲伤:“本宫已经问过了那南安的使臣,二公主走的时候,还是以南安王后的身份走的,所以就算是走了,她的骸骨也不能回到大宣,只能按照南安当地的习俗,一把火烧成了灰,葬在草原。只是虽然如此,二公主是陛下的亲生骨血,又是为了两国和平才出嫁南安的,衣冠冢,总是要有的。三公主能在这个时候想着这些,也算是她有心了。”
去晏清宫的路上,贺长安坐在銮轿上,朔雪紧紧地跟在銮轿边上,贺长安想着那绝笔信,心中就很不是滋味,想了想,还是对着外面的人道:“朔雪,给我讲讲二妹妹到南安之后的事儿吧。”
朔雪沉吟了一下,似乎像在回忆什么似的,终究还是娓娓道来。去晏清宫的路并不算远,可是等着銮轿到了晏清宫门口的时候,朔雪已经讲到了二公主最后的样子,身材瘦削,就连锁骨都突出的吓人,原本还算得上白皙的手,也因为瘦而布满了青筋,只有肚子大的吓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森然可怖。
贺长安的眼角流出两行清泪:“二妹妹那孩儿,是胎死腹中,还是落地了之后才没气儿的?”
“胎死腹中。不过长得极漂亮,像极了二公主……二公主说那孩子死在腹中也好,总没有被这污浊的人世给污了去……”
贺长安的心越发的沉痛了,她抚着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心中暗暗祈祷,只愿陆如意是大宣最后一个和亲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