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行医已经有足足十几年的时间了,一看到脸颊潮红,躺在踏上局促不安的四皇子,就知道发他这是不知道被什么人下了暖情的药。赶紧让春蓉搭了一把手,把陆地扶了起来,取出银针对着穴位扎了下去。
前前后后扎进去十几根银针之后,陆地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神智也清明了不少,只是依旧觉得浑身发烫,口干舌燥,春蓉端过来的茶,他整整喝了两壶才觉得能说出花开。
江明觉得十分奇怪,堂堂皇子,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让人给下了暖情的药,便多问了一句,谁知陆地却只是苦笑:“我母妃本就是不得宠的妃嫔,这些年来上面有三个兄长,所以注意到我的人也不多。只是因为吉贵人那一事,父皇渐渐开始留意我,便是这样,他们也就不肯放过我了。今日是我不慎,着了他们的道儿,来日我必当更加谨慎,不让他们加害于我。今日在这里,我先谢过江太医救命之恩,只是些事情,江太医知道了并没有什么好处。”
说着让春蓉拿过来了一个芙蓉八宝六层匣子,并一把来自南安的镶宝石弯刀:“你也知道我本就是皇子中落魄之人,寻常太医就是为我诊脉,也是推三阻四略有隐瞒,难为你今日倒是为我趟了浑水。可是我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送你,这六层匣子虽不华贵,却是紫檀料子的,用来放些好的药材正经不错。至于这弯刀……我知江太医心中又一朵盛放在草原的花,只是别让别人用弯刀把那花儿催了才好。”
贺长安听着江明复述了陆地的原话,心中有些诧异:“王爷同四皇子一贯交情不错的,平日我见四皇子,也都觉得他是个霁月光风之人,只是这样的人,何时也学会这样遮遮掩掩的说话了?”
正在贺长安歪着头,看向银针苦苦思索的时候,本来在一本正经的回禀的江明,突然面色紧张的跪了下来:“王妃娘娘,微臣有私心瞒着您,是微臣的不对,微臣请王妃降罪责罚。”
贺长安看向银针,笑了一下,银针自然明白贺长安为什么而笑,便走上前去拉起江明道:“江太医快快起来吧,咱们王妃早就看出来了,您对靳姑娘的一片心思,就是奴婢也并不眼瞎,您每每看向靳姑娘的时候,那眼中的情谊分明不是作假的。王妃也和王爷讲过,主子们只等着您开口提这件事情,谁知道您藏得倒是好好的,滴水不漏一般。原来江大人也有藏不住的时候了?”
江明的神色明显的一怔,就是刚刚被银针拉起来,那双手也止不住的颤抖。自从他在宫中第一次见到热情泼辣的靳娜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那一颗心就算是交付给了这个姑娘了。但是他也十分明白,两个人之间的身份本来就是云泥之别。
就算她的父亲是南安来的降将,可是毕竟在吉利堡那样一场大的战役里面,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而她作为将军捧在手心里面的女儿,虽然倒不是很能融入到大宣的贵女中去,但是若是皇上想要给她指婚,世上男子千千万,比他身份门楣高的男子还不是多了去了?而他,就算是再怎样努力,就算是妙手回春能让人起死回生,顶了天不过就是太医院的院正罢了,五品的官职,如何配得上她?
所以就算是心里面已经对靳娜有了些旖旎的心思,他却是从来不敢诉之于口,甚至也不敢同一贯信任他的主子陆城言明,却不想原来主子早就已经将他的心事,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贺长安从床榻上坐的正了一些,看着站在那里,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却不敢抬头去看她的江明,轻笑了一声道:“这世间,让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最大的障碍就是心魔。且不说靳娜姑娘来自草原,南安人向来对这些家世门第并没有多么忌讳,单单是你喜欢却不敢勇于求娶,你可知道就会为靳娜姑娘不喜?”
江明的心一沉,动了动嘴唇,却还没等他说出来什么,就听到贺长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听你方才说的话,想来你对于靳娜的那些心绪,应该不只有我和王爷知道,四皇子也是知道的,你今日也是因为向本宫陈情,说杜庶妃并不是良善之人,才会说出你对靳姑娘的心思。想来杜庶妃应该是对靳姑娘懂了什么手脚的吧?”
江明被贺长安的话猛地刺激了一下,方才他已经沉浸在对于靳娜的情愫中去,差一点忘记了今日的来意,现在想起来,心中好不懊悔,整理了一下情绪道:“那日微臣为四皇子解了身上的暖情药,四皇子身边的春蓉姑娘送微臣出皇子所的时候,特意留微臣说了几句话。其中有一句就是,她曾经无意中撞见过,玉烟宫的秋菊和杜庶妃私下交谈,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之后她有心跟踪了几次,才发现这样的密谋绝不是偶然一次。”
贺长安心下也明白了,上一次她去玉烟宫的时候,就觉得那个□□蓉的宫婢似乎有些什么难言之隐,如今看来,像陆地那样平素里面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会轻易的就中了别人下的暖情药?而秋菊是玉烟宫的大丫鬟,若是倪嫔给陆地送的吃食,陆地没有不迟的道理,但是途中被秋菊动了什么手脚可就不一定了。
但是春蓉这丫头也不见得就一定可信,总之,放人之心是不可无了。贺长安仔细地想了想:“虽然说杜庶妃和玉烟宫的人,似乎有着见不得人的联系,但是只一样,你现在是没有证据的。你有把握说能让杜庶妃母子俱亡,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一旦被人发现,我和王爷身边,岂不是少了一个心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靳娜,岂不是在狱中越发的孤苦无依?”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看到花楠急冲冲的走了进来,神色上带着些许慌张,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贺长安给银针使了一个颜色,银针立马乖觉地倒了一杯茶递了上去:“花楠姐姐,有什么事儿,先喝杯水,慢慢儿说。”
花楠接过茶盏,却并没有往嘴边送,而是心急火燎道:“王妃,出大事儿了,天牢中传来消息,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开始默许对靳家母女用刑了,虽然现在只是默许,但是天牢中的人惯会捧高踩地,下手轻重可就不好说了,只怕靳家母女都是女眷,不见得能够受得住。”
贺长安的心中也是蓦地一紧:“自从靳家母女被父皇下令逮捕入天牢,到现在已经足足三个月过去了,若是父皇真的有证据拷问,只怕早就下令动刑了。可是却迟迟不见圣旨,可见是没有证据,如今却是拿到了什么证据吗?花楠,不要急,你还知道什么,慢慢告诉我。”
原来,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暂时被安置在锦瑟宫偏殿的杜庶妃突然又下红不止,正巧江明在凤栖宫这边伺候,另外两个太医看过了之后,皆觉得只怕情况不太好,禹王陆垣看着床上怀着他子嗣的女子,也是心急如焚的。谁知已经痛得快要昏死过去的杜若却口口声声的说,有事情一定要告诉陛下,事关边境局势的大事,若是这一次真的就和孩子一起去了,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只能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面去了。
皇帝本来是万金之体,轻易是不会为了一个儿子的庶妃移驾的,只是想到那句边境局势,只觉得事有不寻常,便还是去了一趟锦瑟宫偏殿,也不用见杜若一面,只是屏退众人,隔着屏风说了些话,只是也不知道杜若究竟和皇帝说了些什么,皇帝从偏殿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就不大好,更是在回到晏清宫后,就下了准许对靳家母女用刑的旨意。
站在一旁的江明听了,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就是牙齿也都因为仇恨,咯噔咯噔的打着颤,半晌才吐出了一句话:“这个毒妇!就是让她下十八层阿鼻地狱,也不为过!”
花楠不明就里,看着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句:“江太医这是怎么了?”
江明却不回答花楠。他现在只要想到身在天牢之中的靳娜,随时都有可能保守皮肉之苦,心里面就如同刀割一般,看了一眼贺长安,不顾一切得跪下道:“微臣恳请王妃在皇后娘娘面前陈情,让微臣伺候在天牢之中,随时都可以为靳家女眷医治,微臣……微臣实在不能看着她……看着她在牢中,受那些虐待……”
贺长安登时便了脸色,倒不是她不体谅江明此时的心情,但是且不说皇后会不会趟这趟浑水,单单是江明想做的事情,就是犯忌讳的,只会让皇帝觉得靳家女眷身在天牢之中却还手眼通天,反倒会让她们死得更快一些。
“江太医,本妃竟不曾想,你跟了王爷这么多年,怎么还糊涂至斯?难道你还真的嫌靳娜她们获得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