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了一个庶妃进门,禹王府和平常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只是在正院儿背后连着的那个叫做梅斋的小跨院的房檐儿下面点了几个红色的灯笼以示喜庆,梅斋不大,叫做跨院儿,其实只是一个连耳房都没有的三间小屋,出去了明堂和卧房,另外一个小尽间摆了一张只能够一个丫鬟睡的小床之外,就是连摆几个大一点的花瓶充充场面的地儿都没有。【最新章节阅读】
虽然杜若入府的身份是一个庶妃,已经可以自己或者和其他庶妃住在一个**的小院子里面的了,按照规制,禹王府现在不过只有一个王妃一个侧妃,杜若是第一个庶妃是可以住在一个小一点的院子里面的,但是贺平安为了能把杜若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面,想了想还是把杜若安排在了自己所住的正院身后连着的一个小跨院,这样杜若的一举一动也都尽可能的落在正院儿的人监视之中。
杜若是被一顶青布小轿从偏门儿抬进了禹王府的,就是这样正式成为庶妃对于杜若而言可以称得上是大喜之日的日子来说,杜若这样的身份,别说是穿红,就是银红色都穿不得,只能穿着一身浅粉色白边儿的上衣,下身也不过就是一条宝蓝色莲花织金裙,更别说什么大红色的盖头了,进去之后给贺平安磕了个头,也就算是过了礼,从此之后就是禹王庶妃杜氏了。
进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正院儿里面点灯点的透亮,贺平安穿着一身银红色的上衣,底下是一套大红色的梅花织金裙,且用料都是今年刚刚进贡的第一批潞绸,杜若身上那套虽然也用了点儿织金,但是料子却是最普通的素缎,和贺平安穿的比起来比起来果真是天差地别。
贺平安脸上擦着厚厚的脂粉,让人几乎看不出来她的真实表情是什么,但是只有贺平安自己知道,在她看到杜若给她恭恭敬敬的行妾侍礼的时候,她的心里面还是真的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儿的,从前她一直不肯承认她心里面还爱着陆垣,但是现在这一刻她是真的明白,虽然因为钰哥儿的事情她对陆垣有着很深的失望,但是却改不了她心里面还念着陆垣,这毕竟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爱上的也是唯一一个爱上的男子。
行礼行到一半的时候陆垣才回来,回来之后也破天荒的进了正院,贺平安愣了一下才跟身边的丫鬟吩咐道:“王爷回来了,快给王爷看座。”
另外一边的贴身丫鬟赶紧搬了椅子过来跟贺平安的椅子并排放着,都不敢拿眼睛去看贺平安,两年前贺平安刚刚嫁给陆垣的时候几乎是每一天陆垣回来都会回到正院里来,而且每次陆垣一进府门就会有人把消息递给贺平安,贺平安就开始忙上忙下的张罗,陆垣一进来还会亲自替他把外袍除掉,从来都不肯假手于人,可是现在竟然已经到了漠然的让丫鬟随便搬了一把椅子就了事的程度了。
陆垣也已经有准备贺平安会是这样的态度,沉吟了一下道:“你能主动开口跟母妃要人进府伺候本王,本王也很是意外。”
贺平安听陆垣说这样的话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犹自摆弄着大红色织金裙上的缂丝梅花,但是嘴巴还是在一张一合,像是无意识的回应:“妾身身为禹王妃,理应为王爷开枝散叶,可是妾身无福无德,没能给王爷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是妾身的不是,所以妾身自然应该主动给王爷身边添点人,不为别的也是为了禹王一脉的子息才是。”
陆垣的手在身侧偷偷的握成了拳头,他气恼这样子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的贺平安,当年的贺平安虽然飞扬跋扈,骄横任性,可是任性中却不失掉那一份真性情,偶尔跟他撒撒娇,其实虽然有时候觉得心烦,但是仔细回味起来还是觉得挺快活的,现在的贺平安虽然不吵不闹了,但是陆垣总觉得这样的贺平安少了点什么似的,反倒觉得心里面更加气闷,尤其是贺平安居然还会说生下钰哥儿身体不好是她的不是这样的话来。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杜氏的事情吗?”
贺平安愣了一下:“也没什么了,切身也就是嘱咐了一下杜氏要为王爷开枝散叶,争取多给王爷添两个大胖小子,也多给钰哥儿添两个兄弟才好。”
“既然王妃没有什么要说的了,那你就可以先回到你的梅斋去了,本王还要在王妃这儿坐一会儿,晚些再去梅斋。”
杜若诺诺应了就转身出去了,贺平安向庆妃要了她来,庆妃本来就有在禹王府安插自己的眼线的意思,也没有多迟疑就答应了,转过身来就安排锦瑟宫的一个三等丫鬟放出宫去赏给杜若这个新庶妃身边之用。
杜若回到自己住着的梅斋,四下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甚至不如她在锦瑟宫时候住着的地方,起码那个地方还有多宝格,摆着大大小小不少庆妃赏下来的东西,虽然说这些东西最后庆妃也都让赏给她的那个丫鬟粉桃收拾在了箱子里面带到了禹王府,但是就单看梅斋这么一亩三分地儿,连摆出来的地方都没有,杜若心里面一阵阵不是滋味。
粉桃看她脸色不是很好,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庶妃是不是身上不太舒服,还是舍不得离开娘娘来到禹王府上来?怎么脸色这样差?”
杜若愣了一下,她的脸色很差么,或许是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但是更多的还是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抬起头,突然就看到了梅斋有些老旧的墙面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缝儿,从那道裂缝里面竟然爬出了一根常春藤,看着那道常春藤,杜若的心里面蓦然受到了一点触动,这么破的房子,那么窄的一道缝儿,竟然还会有常春藤能够生长出来,这不就正像她杜若么?
她想要的是什么?当初刚刚来到帝都的时候,所有的繁华还都没有见识得到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生命中最不可能忘掉的许桓彻,这个笑起来脸上会带着一个浅浅的酒窝的皮肤白皙的男孩子,她最忘不了的就是他的笑容,可是他的笑容从来都是因为贺长安而出现在脸上,而她杜若在他眼中却什么都算不上。当初一步步谋划,从在宫中落水,到在庆妃身边当贴身丫鬟出谋划策,两年多以来的路有多么辛苦只有她自己心里有数,可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她自己看起来不像一只永远上不了台面的山鸡,不是凤凰至少也是一只漂亮的孔雀,但是现在她成为了禹王庶妃,也是给别人当主子的人了,她却和心中那个忘不了的酒窝笑脸越来越远了,哪怕许桓彻到现在都还没有议亲。
可是她早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她也不是一个人,她的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孩子,如果她退了,她能想象到她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陆垣会厌弃她,贺平安会觉得她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么她和孩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杜若咬了咬牙,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做夹缝里面的常青藤吧。
“粉桃,去把我的针线笸箩拿过来。”
粉桃愣了一下:“庶妃,咱们现在住在梅斋,份例里面的烛火本来就没有那么充足的,要么等明日晌午太阳好一些的时候您再做针线吧。况且今日是您的好日子,您还得梳洗装扮在卧房等着王爷来呢。”
杜若摇了摇头,心中一阵冷笑,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就算是今晚陆垣真的过来了又能和她做什么呢?她虽然渴望得到陆垣的宠爱,凭着这份宠爱在宫里面站稳脚跟,但是她却不想伤害到腹中的孩子一分一毫,况且梳洗打扮么,以她对陆垣的了解,不是说眼前的人装扮得像天仙儿似的陆垣就会动心的,如何让陆垣动心,她自然有她自己的办法:“份例里面的烛火不够,也不用添烛火了,就用现在点着的这盏风灯就够了,我凑近一点做针线也是可以的。”
粉桃张了一下嘴,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把针线笸箩拿了过来。
正院儿里面贺平安和陆垣两个人默默无声对坐了好久,气氛已经压抑到旁边站着的贴身丫鬟都觉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儿来,还是陆垣先开口了:“本王去看看钰哥儿。”
陆垣很少来正院儿,而钰哥儿是一直养在正院儿的,所以说从钰哥儿出生到现在他已经长到了十四个月,陆垣抱过他的次数可能两只手都查的过来,难得陆垣主动提出来说要去看看钰哥儿,贺平安心中一阵欣喜,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愣了一下才道:“王爷要去看看钰哥儿,那钰哥儿一定能睡得更安稳些了。”
可是这话落在陆垣耳朵里面不免有些多想,以为贺平安是要告诉他钰哥儿现在正在睡着,让他不要打扰孩子睡觉了。
陆垣摇了摇头:“算了,既然钰哥儿在睡着,那本王就不去扰了他睡觉了,倒是你,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本王,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本王说的吗?”
陆垣不在的时候,贺平安心里面一直在盘算着,几月几日的时候钰哥儿可以吃进去一点点鸡蛋羹了,几月几日钰哥儿会在床上翻身儿了,几月几日钰哥儿会爬了,等到陆垣过来的时候一并讲给他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陆垣问出来的时候她却一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沉默的顺手拿起剪子把蜡烛芯儿剪短了一点,然后才开口道:“王爷若是还有什么事儿要去做,就先去忙吧,妾身等下还要去看看钰哥儿,他最近有点着凉,睡得不是很安稳。”
陆垣又是一股无名火起,冲出了正院儿,对着正院游廊下面的柱子狠狠的打了一拳,直到觉得手疼才停下来,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通红的拳头。
身边随侍的小厮看着陆垣这般发火,心中一阵苦笑,这个府里能把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禹王殿下气成这个样子的,恐怕也只有王妃娘娘有这个本事了,等到陆垣觉得手疼了,才敢开口:“王爷要是觉得今晚气儿不顺,那奴才就差人去跟梅斋里面的杜庶妃说一声,今晚您就在书房里面处理公务不过去了,让她早点儿休息,您看如何?”
陆垣把身子靠在那根廊柱旁边,双手无力的扶在额头上,为什么贺平安现在会变成这副样子呢?想着这个已经看起来一点生气都没有的女子居然是他的正妃,他还要和这个女子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他就觉得气闷。
小厮恰好又在这个时候提起了杜若,她的脑海中猛然浮现出那一日他在冰面上把瑟瑟发抖的她拉起来时候她受宠若惊的样子,还有那一日在书房冰冷的桌案上大行人伦之事的时候,杜若虽然惊惧,但是却还是温柔小意的迎合着他发泄似的粗暴,心里面长叹了一声,杜若倒是个很少有的能在他的心里面留下点痕迹的女子,就是之前伺候过他的那么多女人,哪怕是宋端萍,他对于她也不过就是例行公事一般。
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真正留有印象的不过是贺平安、杜若,还有……叶槿。
轻咳了一声,对着小厮道:“不用了,本王今日也没有什么公文要处理的了,就去梅斋吧。”自己便转身先往梅斋去了,却不想到了门口才发现,天边已经黑透了,梅斋却只亮了一盏如豆微光。
推门进去,陆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一盏不是很亮的风灯旁边,杜若不施粉黛,低着头凑在等下做针线,头发只是松松的在脑后编了一个辫子,额头上还忘记了两绺松松的垂在旁边,看起来分外的惹人怜惜,女子做针线活做的很是专注,就连陆垣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看着此情此景,陆垣的心里面突然软了一块,走上前去轻轻地握住了杜若拿着绣花棚子的那只手:“怎么都这么晚了还在做针线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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