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安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一点残忍了,可是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的,她摇了摇头:“你二哥不出来见你,只叫我来见你,想来你心里面应该也有数儿了。【最新章节阅读】不是你二哥不想帮你,而是一来,你二哥出不上什么力气,二来,这件事情,你现在是关心则乱了。”
陆地摇了摇头,不太明白贺长安意中所指,有些激动地道:“关心则乱?二嫂,你不明白,母嫔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她出身不好,为了我能顺顺当当的长大,吃了不少苦,这些我都记着,现在母嫔有难,我怎么能对母嫔弃之不顾?”
或许是因为太激动了,拳头重重的砸在门房的桌面上,桌面上放着的一套青瓷茶盏被震得发出声响,跟在贺长安身边的紫笋都吓了一跳,生怕新王妃会动气儿。
四皇子再是龙子凤孙,可也不过就是个宫女生的,紫笋跟着陆城时间久了,也能掂量清楚这里面孰轻孰重,就是自家王妃,其实地位也就不见得比这个四皇子要低,何况四皇子还是有求于王爷王妃呢?
心里面不由得有些嗤之以鼻,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这什么事儿啊,活该王爷不帮他!
贺长安面对陆地激烈的言辞也不动怒,她其实很明白倪嫔对于陆地的意义,因为宫中众人,或许对他实心实意的也就只有这个生母。
走上前去,拎起桌子上面那个刚才差点被震碎的茶壶,让紫笋去给陆地上一壶败火的茶,自己转身坐在门房上手陆地对面的椅子上,上下打量着陆地身上穿着的圆领袍上面的穿雷纹:“你这身圆领袍,应该是倪嫔娘娘亲自给你做的吧?”
陆地不明白贺长安突然问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低头抚摸着衣服上的花纹,点头道:“是,虽然皇子每季都有定例的衣服,但是母嫔生怕我在皇子所穿不暖,所以一有空就会为我做衣裳。”
紫笋拎着茶回了门房,先给贺长安倒了一杯,贺长安举着茶盏在嘴边抿了一口,又轻轻地把茶盏放在桌案上,示意陆地也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才道:“我或许不懂你,但是同为女子,我却能理解倪嫔娘娘。你知道吗?你现在没用弄清楚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就急着找人为倪嫔娘娘说情,可是如果倪嫔娘娘真的是冤枉的呢?你是倪嫔娘娘的亲生子,你在外面不停的找人说情,只会让人家旁观的人认为你四皇子是做贼心虚,东窗事发之后赶紧找补。”
陆地被贺长安说的这番话说得哑然,一时半会儿没说出来什么话,就又听到贺长安问他倪嫔娘娘出事之后,他可有曾见过倪嫔一面?
陆地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只道,未曾见过。
倪嫔出事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皇后娘娘就把倪嫔禁足在了玉烟宫,还把玉烟宫刚刚小产的吉贵人接了出来,暂时住在凤栖宫,其他玉烟宫的任何人都不能出来,也不允许有人进去探望。
他虽然住在宫里,可是早都搬去了皇子所。皇子所距离内廷太远,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事发两个时辰之后了。
可是他不找人说情,还能怎么办?他只是父皇四个皇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他母嫔身份也不高,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她。
贺长安眼前浮现出倪嫔一身素衣在被圈起来的玉烟宫里面念经祈福的场景,心中也有些酸楚,陆城那么早就没了生母,在宫中成长该有多难?只可惜她上一世从来没有在这些方面留心过。
“如果我是倪嫔娘娘,知道你现在在秦王府拼命求情只是希望二哥出面说几句好话,那我一定恨不能从来就没有过你这个儿子。如果倪嫔娘娘真的是冤枉的,那么她肯定会想到这件事情对你的前程有没有影响,如果对你的前程有影响,她肯定会心甘情愿的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只要你身上一点脏水没有就好了。”
贺长安说到这儿的时候,陆地想起了倪嫔,甚至有一点哽咽了:“很多人都说我母嫔身份卑微,不配侍奉父皇,其实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贺长安点了点头:“每个母亲都是很厉害的,为了孩子,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付出。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情没了前程,在父皇那儿永远失宠,其实倪嫔娘娘那儿,未尝不是再也没有了盼头。所以,就算是为了倪嫔娘娘,不要再找人说情了,只怕会适得其反,至少和倪嫔娘娘的初衷也是相悖的。”
陆地钦佩的看了一眼贺长安:“二嫂,你说的对。我现在突然有点理解二哥为什么苦心孤诣求娶你了,你是真的用心去对二哥身边的人好的,你值得秦王妃的名衔。”
贺长安苦笑,一样的话大公主也说过,说她二哥娶她娶对了,可是秦王妃也不好当啊,她昨天刚刚嫁进来,怎么今天就有了一种……长嫂如母的感觉?
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退一万步讲,即使倪嫔娘娘真的不是被冤枉的,可是这件事情的关键已经不在于吉贵人的那个孩子了。甚至说吉贵人是不是受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吉贵人身上南安和亲公主的身份。和亲公主,就是吉贵人的一道护身符,若是父皇真的铁了心要维护和南安短暂的和平,谁去替倪嫔娘娘求情,都是于事无补的。”
陆地的心境刚刚有一点平和下来,又被那句于事无补给搅乱了,忧心忡忡得道:“二嫂,难道,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嫔被治罪,禁足,甚至……”
贺长安摇了摇头:“下面的话是我说给你听的,也是你二哥的意思,我只说这一次,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陆地看贺长安如此严肃,有些诧异,但是还是连连点头:“二嫂请讲。”
“当初吉利堡大捷之后,父皇为什么会接受南安太子提出的割地十五城,送南安皇室公主前来和亲的诚意,而不是乘胜追击?因为连年的征战,已经让大宣边境民不聊生,再打下去,或许还没等大宣一鼓作气吞并南安,边境潭州灵州等地的百姓只怕要先起来造反了。南安太子的做法,图的是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用一段时间的和平养精蓄锐,重新夺回那十五城,而父皇会这样做,也是想用这段短暂的和平休养生息,有机会的时候再一举吞并南安。”
陆地听了一时之间也是默然无声,似乎也在思考什么似的。
贺长安接着道:“但是南安不同于大宣,咱们大宣地理位置优越,物阜民丰,而南安市游牧民族,他们想在短时间之内恢复元气的话,就要依靠去其他地方抢掠。打仗,出师无名是时常有的事情,但是若是能出师有名,那便是更好的了。”
陆地点了点头,南安来和亲的公主被大宣皇帝的妃子罚跪,还因为这件事情掉了孩子,那可真的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若是南安不想打仗,只是想通过这一件事情向父皇要一些补偿,也是有可能的,毕竟父皇随便从手指头缝儿露一点东西出去,对于南安那种贫瘠之地,都是稀罕玩意儿。
贺长安没有再往下说,只是饶有兴味的端着茶盏坐在那儿看着陆地,陆城说,陆地很是聪明,有些话,不需要把那层窗户纸捅破,陆地也能明白过来。
果然,等到陆地手中的茶盏已经可以看得见底儿的时候,陆地突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
然后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二嫂,是弟弟太激动了,吓到二嫂了吧?”
贺长安早都知道陆地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微微笑道:“现在你知道应该怎样做了吧?”
陆地点点头,他已经渐渐的看清楚了这件事情的眉目,对于大宣而言,这件事情就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吉贵人小产的事情了,这件事情会不会成为南安犯我边境的借口才至关重要。
一旦真的成为了南安发兵的借口,那就不是后宫之事,而是前朝之事。
二哥现在在休婚假,是不会去上朝的,等到二哥三日婚嫁一过,只怕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所以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能在南安和大宣的事情上说上话的人先向父皇奏议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让父皇也觉得,自己不能首先兴师动众的去惩罚母嫔,否则就更给了南安借题发挥的机会。
且也一定要让父皇体会到,只要南安借着这件事情为借口出兵,咱们大宣首先要有自己的气势--和亲公主就算是南安人,可是嫁到了大宣,也是大宣的人了,母嫔是吉贵人的一宫主位,不说母嫔是否知道吉贵人有孕的事情,就是知道了,她顶撞母嫔,母嫔惩罚她也是应该的。
看到陆地恍然大悟且胸有成竹的模样,贺长安赞许的点了点头,现在的四皇子,可算是重新头脑清楚了,这下子陆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