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和那白净公子一直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直到贺甲青他们走得远了,才转过身去,朝着反方向一路走着。
走了几步路,那白净公子突然开口道:“殿下,您这次本来就是偷着回来的,虽然圣上暗中也是知道的,并不阻挠,但是若是庆妃和大皇子殿下真的揪住您这个把柄,只怕圣心难测。您这样当街救下贺二小姐,是不是……是不是太冒险了点儿?”
陆城沉默不语,半晌,才憋出一个字儿:“嗯。”
白净公子挠挠头,二皇子殿下,还是这么……寡言。
但是还没等他的手从头顶放下来,就看到陆城又补充那个了一句:“那毕竟是彦哥儿的亲妹子和表妹,林哥儿,若这是你的妹子,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那白净公子,便是兆成长公主的遗腹子,许林彻。
许林彻扁了扁嘴:“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就我一个的,哪来的什么妹妹。”
“我说的是如果,难道你二叔家的女孩儿,若是真碰上了这档子事儿,本宫就不去救了?救人这事情,我不至于每一件都要做的,但是林哥儿,我真的当你和彦哥儿是亲人,何况,你母亲也是我姑母,彦哥儿的嫡母,也是我的表姨母,这帝都,哪家之间没有一点儿姻亲关系呢?”
许林彻点了点头:“殿下待我们的心,许林彻自然是知道的,我自问从小没了父亲,母亲又因为寡居不经常外出,经常受圈子里面的弟兄们瞧不起,也就殿下不忌惮我的身份,从殿下第一次因为我暗中设计欺负了大殿下的时候,林彻这辈子,就跟定殿下了,无关荣辱。”
陆城拍了拍许林彻的肩膀:“是本宫的好兄弟。”
许林彻看着陆城,心中暗道,殿下在潭州住的,倒是越来越有行伍风范了,从前的二皇子陆城哪里会……拍人肩膀?
“别光说本宫救人,你不也救了那史家姑娘,怎么样,温玉软香在怀的感觉如何啊?”
许林彻满脸黑线,心中暗自腹诽,原来殿下也不是纯粹的寡言,好像涉及到八卦的时候……还是会多说一点话的,不过想到刚才史琪就被他抱在怀里,脸还是腾地就红了。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同龄的女子这么亲密的接触啊……他娘兆成长公主对他管束甚严,身边伺候的人,从来也都是小厮,那小厮模样太秀气的都不可以留在他身边的,再加上因为家道没落,他的心思也多半都念着不靠安顺侯府,自己挣出一个功名来,女色的事情,他还真没想过。
今日之事,也只能说得上事急从权,但是那个脸圆圆的女孩子给他的感觉,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殿下,林彻现在还没有想娶妻之事。娶妻娶贤,若是娶不到贤妻,林彻宁愿不娶。”其实许林彻从心底里觉得,他娘兆成长公主,就算得上十足的贤妻了,身为公主,能为亡夫守着这么多年,实属不易,他娘算是为了他辛苦了一生,他若是娶不到一个贤惠的妻子,只怕他娘的晚年,也跟着操心,过不安生。
陆城突然勒住了马,许林彻吓了一跳,赶紧勒住,还是快了几步,陆城只能又向前挪了几步,视线能与许林彻平齐的时候,许林彻发现,陆城的面色很是肃穆:“林哥儿,你现在没有想,不代表长公主没有想,你比我还大一点,若是有合适的,只怕就是在这一届选秀了。我在宫里面留的眼线,今日也是去了菊花宴的,听她说了今日菊花宴上众人的表现,我觉得,兆成长公主是有意跟皇后娘娘求一个好的了。”
许林彻故作轻松:“这个我娘倒还没跟我说,不过我琢磨着,她八成是想让我有个媳妇管着呢,她也好轻松轻松。”
眉头却是紧锁的。
这一届的选秀,因为陆城和陆垣都在关心,他作为二皇子党,对于选秀的人也多少要暗中了解一些的。这些秀女中,不乏家世不俗之人,比如宜春候家的贺平安,遂安伯家的嫡女刘雁翎,都是公主所出,世居帝都的贵女,承武侯家的一个庶女好像年龄也差不多了,虽然是庶出,但毕竟是太后的李姓,而太后李家在这一辈合适的姑娘也只有这个庶女,难保她的前程不会有太后保着,庆妃李氏不也是庶女呢吗?
但是这些人却都不是许林彻理想中的良配,世家女虽然身份上不俗,娶回家也不会压低他的身份,但是能不能好好孝顺他娘,这就不好说了,与其选择这些家室高眼界高的世家贵女,反倒不如选一个身份略低一些的,将来也能踏踏实实孝顺娘,踏踏实实过日子。
但是又怕母亲一心盼着他好,只想着给他找一个能在仕途上提携自己的媳妇儿,哪怕自己受一点委屈,也不在乎,那他的愿望便是落了空的。
陆城的眉头也跟着拧得更紧,但是话却又变得精短:“江阴侯是个好的。”
言简,但是意赅。
许林彻自己把陆城的言下之意补齐:“刚开国的时候各方还都是很动荡,江阴侯原本是山匪头子,却能眼光独到的归降朝廷,主动帮助朝廷收了江南十州,这功绩不算小。当年太/祖/爷也就是怕江阴侯居功自傲,才把他的封地挪出了京城,但是江阴这地方,也不差了。”
江南富庶,鱼米之乡,又能产出很多上好的丝绸锦缎,朝廷把韩国公家放在扬州,把江阴侯家放在江阴,一个长江南,一个长江北,几乎是隔江相望控制了江浙的富庶之地,因此虽然江阴侯离得远,没有人脉,但是却胜在有钱。
陆城的心思也从来没有避讳过贺甲青和许林彻,若是许林彻真的娶了史琪,那么江阴侯家,无疑是陆城手中又新添的一条财脉。
不管陆城想做什么,钱,都是必不可少的事情,虽然江阴侯的家底儿比不上韩国公厚实,但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呢。
许林彻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被自己抱在了怀里的圆脸姑娘,长得称不上顶顶漂亮,可是五官眉眼也称得上是精致的,而且抿唇一笑的样子的确也是温婉可人,再加上她母家又远在江阴,若是真的娶了她,母家太远不能撑腰,想必她也是那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姑娘吧。
想着想着,脸上的线条就越发的柔和了,陆城看在眼里,嘴角也跟着轻轻的勾了起来。
长安回了府,就看到吓得一脸惨白的白氏站在门口,一手紧紧地握着垂在身侧,止不住的发抖,另外一只手则攥着帕子,不停地擦着眼泪。
看到长安下了车,脸上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一下,但又看到长安一瘸一拐的样子,眉头就又拧了起来,眼泪一下子又冲上了眼眶:“我的儿,吓死为娘了……你若是有了三长两短,让娘怎么活啊。”
史贺氏也一脸紧张的样子,但是比起白氏还要好一点,毕竟史琪又不是她唯一的女儿,而且史琪也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白氏是主人,此时虽然伤心,恨不能直接把贺长安捂在手心儿里面,但是也不能冷落大姑奶奶和表小姐,寻思了一下,开口道:“琪姐儿看着身子还好,但应该也是受了些惊吓的,细蕊,你去吩咐厨房,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仔细着熬一晚姜汤,去给琪表小姐压压惊才是。大姑奶奶原本是住在老夫人旁边闺房的,今日琪姐儿受了惊吓,大姑奶奶若是想要陪着,我就遣人把大姑奶奶一应儿用得到的东西,给送到琪姐儿那儿去,左右咱这府里也不大,没那么多大规矩的。”
史贺氏点了点头:“大嫂有心,那就多谢大嫂了。”
但是面上却没有特别的热络,只是笑了一下,笑意甚至不达眼底,史琪见了,拽了拽她娘的衣襟,低喃了一句:“娘……”
接着又别过她娘的手,转过身去对白氏和长安道:“大舅母,长表妹,今日的事情,还是要多谢长表妹帮我转寰,我也是被那事情都吓傻了,若是真的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只怕我的名节也不能要了。”
提到名节,白氏和史贺氏都吓了一跳,史贺氏更是冲上去拉着史琪的手:“名节?你的名节怎么了?”
在大宣,女子的名节可是比性命还重要的,若是真的没了名节,史贺氏恨不能根本就没生这个女儿。
史琪摇了摇头:“没事的,若不是长表妹,我可能就完了。母亲,长表妹受了点伤,现在还是让大舅母带着她去休息吧,今日的事情,女儿慢慢再讲给母亲。”
看史琪这么说了,史贺氏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连上堆起笑容,对长安道:“姑母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琪姐儿的意思,长安你是有大功的。”又从手腕上面褪下来一个翡翠镯子,套到长安手腕上:“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玉养人,就算是姑母给长安压惊用的。”
白氏心下不齿史贺氏,但是一家人总不能撕破了脸皮才罢休,也陪笑道:“看妹妹,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拿来给长安这么点小孩子压惊,回头我让细蕊拣点儿我那里养人的东西,送给琪姐儿玩吧。”
正在这时,细蕊回来了,福了福身道:“启禀夫人,奴婢已经吩咐了厨房给表小姐熬姜汤的事儿了,厨房管事儿的小杨妈妈说万万不会怠慢的,一会儿熬好了就给琪表小姐送过去。还有,府上的田大夫也已经过来了,就等着给小姐看看脚上的伤呢,田大夫说了,扭伤不是小事儿,万万耽搁不得,夫人您看……”
便是等着白氏示下。
“小杨妈妈是我奶嬷嬷杨嬷嬷的儿媳妇儿,她办事儿我还是放心的。大妹妹,那我就先带着长安去看大夫了,你也好生陪着点儿琪姐儿,姜汤一会就给送过去了。”
耳边传来史贺氏的声音:“大嫂和侄女儿慢走。”
白氏转过身去,眼神却是冷的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