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后花园,留亭之中。
一个伟岸的身影和正挺直着腰杆默默地注视着亭外的雨幕,一个窕姚的身影也静静地靠在他的身旁。雄壮与娇柔、细雨与凉亭,景致是多么的和协。
“夫君,你还在为叔父担心吗?”小鸟依人般的虞姬抬头看了看伟岸的丈夫,柔声道。“嗯,”看着虞姬那风华绝代的脸庞,项羽的心中宽慰了许多,柔声道:“是啊,这该死的大雨一下就是半个多月了,还没有停息的意思,叔父远在千里之外,粮草补给困难,我非常担心啊!”
“是担心那韩信会趁机进攻吗?”虞姬问道。“嗯,从广陵之战和淮水之战可以看出,那韩信并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此次连绵阴雨,他的补给线很短,不会受太大影响,很有可能趁机进攻。叔父的担子这回不轻啊!”项羽的眉目间都是忧色。
“夫君,叔父文武双全,非召公、龙且可比,那韩信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是叔父的对手!些许困难,贱身想叔父应该能克服的!”虞姬柔声道。虞姬的语就像解语花一般顿时让项羽的心宽慰了不少,点了点头道:“嗯,我也认为那韩信不会是叔父的对手,也许我是多虑了!”
“对了,”项羽忽地正色起来,把虞姬也引得一愣:“我们什么时侯能生个孩儿啊,现在我项家至今无后,大伯和三叔都眼巴巴地指望着你呢。要是你能先怀上,三叔获胜归来,一定更加欣喜!”
虞姬以为项羽会蹦出什么好话来,没想到是这么个羞人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恼了,施展女性传统绝技——龙爪手,便在项羽的右肩上拧了个梅花,口中还嗔道:“讨厌,谁说为你生了!”
项羽是何等皮糙肉厚之人,虞姬这一拧只当被蚊子叮了一口,脸上却配合似地咧了咧嘴,呼呼叫痛:“痛、痛啊,娘子,你不能轻一些啊!我说得没错呀,你干吗拧我!?大伯和婶娘至今无后,原因你也知道,三叔为了我,至今未娶,更无所出,这传承项氏香烟的责任还不都放到了你我的肩上,你说我能不急吗!?”
虞姬面色羞红,有些扭捏地道:“那,那我只生一个,听母亲说,生孩子很痛的!”项羽有些苦着脸道:“只生一个,那怎么行!”虞姬瞪着项羽道:“为什么不行?”项羽陪着笑道:“虞姬,你是知道我对你的情意的,这一生我再不会爱上别人,只会有你一个女人!如果你第一胎生个女儿怎么办,我这项家偌大的基业难道能交给一个女儿!?所以你不管怎样也得给我生个儿子出来!”
虞姬被项羽的深情所感动,有些泪水盈盈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答应你,不过我只生一个儿子,多了就不生了!”项羽心中暗喜:“你说不生就不生了,主动权还不是在我的手中!我项羽至少也要有三个儿子,那多痛快!”嘴上却笑道:“当然,当然,我怎么忍心让夫人如此辛苦呢,一个儿子就够了!”“嗯!”虞姬点了点头,又依偎在项羽宽广的胸膛中。
“报,少将军,前线急报!”一名楚项亲兵冒着细雨,飞奔过来。
项羽心中一沉,千万莫要是叔父的坏消息,忙道:“快说!”亲兵急道:“是刘邦将军从大梁前线发回的急报:经过一个多月的猛攻,魏军终于抵挡不住,樊哙将军率先登城,斩关落锁,大梁已经落入我军之手。至此,魏地已经尽被我所取!”
“好,太好了!你速去请我大伯和范军师前来议事!”项羽一脸喜色。“喏!”亲兵去了。
“虞姬,你先回去吧,我和大伯、军师商议一下军情就回去陪你!”项羽看着虞姬,有些不舍地柔声道。虞姬温柔地点了点头道:“嗯,那我就先回去了!”“去吧!”
……
内室符节堂,项羽正端着其中,静静地等待着。不一会儿,也一起住在大将军府中的范增和项伯各自撑着一柄雨伞走了进来。
“羽儿,有事吗?”项伯合起雨伞,抖了抖身上的水珠。
“叔父,军师,”项羽站了起来,笑道:“是这样的,刚才军兵来报,刘邦刚刚攻陷大梁,至此,魏地已经尽落入我手!”
“是吗!?太好了,这样我楚国的地盘又扩大了不少,这刘邦挺争气啊!”项伯有些欣喜地道。
“嗯,是个好消息,不过更要让余樊君和朱鸡石二将加紧提防刘邦,不要懈怠!”范增却没有多少喜色。
项伯是个老好人,与刘邦关系不错,有些不悦地道:“军师,刘邦也是一名干将,你干吗对他如此防备,若泄露出去,岂不冷了将士们的心!?”
项羽对刘邦印象也挺好,也笑道:“是啊,军师太过多心了,我看刘兄为人热情、仗义,不会有什么异心的!”
范增摇了摇头道:“不可大意啊,我看那刘邦野心不小,乃不甘臣伏之辈,大将军也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也不会派余、朱二将亲自督阵了!”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项伯看众人意见相左,怕说下去脸红,连忙转移话题:“羽儿,你三叔前线没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还是六天前来的消息,要我们加紧督运粮草。叔父的日子不好过啊!”项羽叹了口气。
范增苦笑一声道:“前两天宋义大将军来找过我,要我通知大将军提防韩信趁我军士气低落时有所异动,只可惜大将军如何会听这宋义所言,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项伯点了点头道:“嗯,以三弟现在的脾气,确实是听不见逆耳之言,只希望他不要有事才好!那韩信的确不是易与之辈!”
就在此时,忽然间,斜风细雨中,一名楚军将领跌跌撞撞地奔向符节堂,满面悲怆地大叫道:“少将军,少将军!”
项羽等一惊,向下一看,便见阶下一名楚军将领满身泥水、踉踉跄跄地正奔向符节堂而来,看来是连日冒雨赶路所致,这不是周殷又是何人。项羽大惊道:“周将军,你不是陪叔父在广陵前线,如何突然回来,又这般狼狈?”
周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动,大哭道:“少将军,少将军,大、大将军他、他阵亡了!”“啊!!!”项羽惊得身子一晃,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范增和项伯也是一时面如土色,惊骇不已。
项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道:“周将军,这、这是真的!?你将经过详细说一遍!”
周殷边哭边说道:“由于连日阴雨,军中兵士又饥又冷,士气低落,所以大将军为鼓励士气,经常到各营巡逻。由于这是在对敌前线,所以末将一直劝大将军多带些兵马,只可惜大将军就是不听,终有一日,被秦军探知行踪,于路伏击。大将军和两百多名近卫就、就此全部阵亡了!大军也被韩信趁机突袭,全部溃散,末将和千余楚项残军杀出重围逃至淮安方才保全了一条性命,只可惜大将军他……”说着,说着,周殷已是泣不成声,号哭不止!
“韩信——!”项羽暴怒,跳将起来,古铜色的脸庞变成了铁青色,狰狞得异常可怕:“我不杀汝,誓不为人!”忽地,项羽“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地,大哭道:“叔父!!”
项伯、范增在一旁也是悲泣垂泪,默然无语。阶下的楚项亲卫们闻此噩耗,也一起拜倒在地,仰面悲呼:“大将军!”很快地,噩耗传开,整个大将军府陷入一片悲泣之中。
忽地,范增止住悲泣之声,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原本已经苍老的面容变得更加皱纹堆累。“周将军,那现在韩信情况如何?”范增尽量地平静心中地悲愤,平静地道。
周殷泣声道:“那小贼获胜后,也无力冒雨前进,正仍自在广陵北面驻营,暂时没有北犯之意!”
范增点了点头,离席而起至项羽身前拜倒道:“少将军,如今大将军大业未成,不幸中途而逝,项氏基业就全在少将军一人身上,请少将军节哀顺便,速速处理善后事宜!”
“善什么后!?”项羽豹眼圆睁,火红的双瞳目中悲愤得似乎要喷出火来:“我这就率领大军,杀奔广陵,将那韩信小儿的狗头砍下,为叔父报仇!”说着,跳将起来,大吼道:“抬我的王戟来!”
范增忙大叫道:“少将军,不可鲁莽啊,您以为现在您还能调得动兵吗?”项羽闻言大怒道:“我为叔父报仇,谁敢拦我!?挡我者死!”范增苦劝道:“少将军,大将军一死,我楚**阶最高的便是下柱国大将军宋义以及裨将军桓楚,也就是说目前兵权已经自然落在这二人之手。这二人一向与我不和,怎会愿再将兵权交与少将军之手,肯定不会同意发兵的!”
项羽铁青着脸,咬牙道:“他们要敢阻我,我管他什么下柱国大将军、裨将军的,杀无赦!”范增闻言吓了一跳,忙道:“少将军,大将军刚刚崩亡,楚国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正须稳基固本,再振雄风,若自相残杀,岂不是自取灭亡!?更何况,若硬来的话,我方的胜算不高啊!大将军在时,威望崇高,楚军自然望风而从;大将军一死,除少数大将军嫡系外,楚军中威望再无高过宋义、桓楚者,所以若少将军强要调兵,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听从少将军的!请少将军三思啊,现在万不可与宋义、桓楚等翻脸!”
项羽在战术上还是很有天赋的,闻言一呆,握紧的拳头渐渐松了开来,“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悲愤地道:“那难道叔父的血海深仇就此不报了吗?”“不!”范增急道:“大将军的仇当然要报,只是现在最要紧的是稳定局势,争取军中有势力的大将支持,等我们掌握了兵权后,再除去宋义、桓楚,解决掉所有的掣肘力量,然后发兵为大将军报仇也不迟啊!”
“大伯,你看呢!”项羽一脸不甘地望着项伯。项伯不是莽撞之人,外虽鲁而心细,悲怆地点了点道:“军师所言甚是,切不可莽撞,现在明地里要和宋义、桓楚等搞好关系,暗地里则加紧争夺兵权,这才是上策。至于三弟的仇,迟早是要报的!羽儿,现在项氏一门的重担都落在了你的肩上,你要学会以大局为重啊,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逞个人义气!”
项羽见项伯和范增都这般说,黯然地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明日估计大王会举行朝会,商议叔父去后的兵权等事,现在便请大伯和军师去游说朝臣,争取明日能够让我继承叔父之职,掌握兵权!”
范增闻言叹了口气道:“这很难啊,以宋义、桓楚二人的威望,上柱国大将军一职不太可能由少将军继任,裨将军也很危险。如果能为少将军争取到前、后、左、右四将军之首的前将军就不错了,毕竟现在少将军实职只是右将军,不太可能连越数级的!”项伯也道:“我等尽力而为吧!”
项羽闻言有些默然,一时沉默无语!
下柱国大将军宋义府邸。
内室中,正燃烧着一盆熊熊的炉火驱逐着湿寒的天气,室内暖洋洋的。几案后,六十多岁的宋义白发飘扬,正端坐看书,真有一副仙风道骨的味道。
忽然间,门外有亲兵轻声道:“大将军,桓楚将军正在偏厅求见!”宋义顿了顿,平静地道:“请桓将军进来!”“喏!”亲兵退下。
不一会儿,一阵沉重的脚步传来,来人身为进门,声音先至:“大将军,又在忙里偷闲呢!?”说着,一名身材高大、相貌英挺的四旬将领迈步进来!
“噢,桓将军来了,快快请坐!”宋义放下书简,笑而相迎道:“我这不也是闲而无事,打算多读点书,以教大王么!”由于项梁不让宋义掌握实权,但又不能让宋义这个下柱国大将军无事可干啊,便让宋义又兼了个太傅的虚名,教导年青的楚王!
桓楚喜孜孜地落座道:“大将军,我等以后再不会闲而无事啦,因为我等掌权的时机来了!”宋义闻言,心中一动,惊道:“莫非……”桓楚笑道:“正是!我刚刚听说,那项梁傲慢自大,在前线只带二百余亲兵出巡,结果为韩信探知,于途中设伏,项梁力战而死,六万大军一夜尽散,只剩少数逃回淮安!您说这项梁一死,楚国的兵权还不落入你我之手!?”
“唉,可惜啊,可惜!”宋义闻言虽然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但却也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桓楚有些奇道:“大将军,您不是一向和项梁不和吗,怎么项梁现在死了,您不太高兴!?”
宋义叹了口气道:“我虽与项梁不和,却非私怨,只是公仇!那项梁骄横跋扈,不仅不把我等放在眼里,还因为自恃拥立之功,连大王也不放在眼里,只把大王架成了个傀儡,故我与之屡屡相斗,只盼能重振王权!今日项梁虽死、王权可以得振,但此人之文才武略却实高出我等一筹,有他在,我楚国毕竟实力雄厚、不惧任何强敌,他今一死,我楚国实力大伤,抗秦乏力,又有何喜之有!”
桓楚闻言愣了一愣,钦佩道:“大将军一心为国,忠心可赞!只可惜那项梁听不见忠言,终被韩信所趁,实是自取灭亡,天意不可违也!大将军,现在虽然项梁已死,可是那项梁余党定然不甘心拱手交出兵权,恐怕来日朝会之上会有所异动啊!”
宋义闻言淡淡一笑道:“项梁一死,项羽不过一右将军而已,有何惧哉!我宋家、桓家、项家合称楚国三大世家,以前项梁在时,惧其威势,我等不能与其相争,今日他之一死,我宋、桓两家只要振臂一乎,朝臣必多会为我所用,又岂会服项羽一区区黄口小儿乎!?更何况,大王亦深受项梁专权之苦,此次趁此良机必然不会再让项氏掌权,所以也一定会全力支持我等。桓将军多虑了,上柱国大将军一职舍我其谁,而桓将军也可再进一步,接替老夫下柱国大将军之位!”
“虽然如此,却也不可不防,我等还是事先有所准备为好,免得到时措手不及!”桓楚笑道。“嗯,桓将军所言有理,我等可一方面联系朝臣,一方面做好准备!”宋义点了点头道。
“大将军,联络朝臣之事便由我来做即可!只是明日朝会之上,以项家余威犹存的势头,以及项羽国戚的身份,恐怕大王也不好不加以抚慰。我等即使抢得了上柱国大将军一职,但恐怕亦阻止不了项羽向裨将军、前将军、后将军三职发起的挑战!”
“嗯,有道理。现在朝庭前、后、左、右四大将军中,职位以前将军为尊,后将军、右将军次之,左将军最后。现在左将军授与了钟离昧,右将军是项羽,只有前、后两将军尚未授人,再加上桓将军升职后空出来的裨将军一职,就有三个空缺可用!若项梁等得不到上柱国大将军一只,必然退而求其次,却也不能让他完全如愿!”宋义想了想道:“现在刘邦刚刚攻取魏国,功劳极大,又和我等交厚,不如让刘邦接任裨将军一职,这一点朝中应该无话可说。另外彭越新降之人,至今未封,也是不妥,就让他接任前将军一职,厚待降臣也是无可厚非之事。至于项羽吗,只让其接任后将军一职,以示安慰吧!”
宋义果然老奸巨滑,须臾工夫就让项羽的位置定了下来。
“太好了,我这就去与我宋、桓两宗的朝臣们通个气去,明日就看那项羽小儿如何哭吧!”桓楚大笑。
楚国王宫,议事殿。
上百名楚国官员在议事殿内静静地等侯着楚王的到来,不时的有交好的官员低声交换着对时局的看法,做着只有彼此间才懂的手势。但宋义、桓楚、项羽、范增、项伯五人却默然无语,一脸平静地看不出什么。
不一会儿,忽然间有一声尖厉的声音传来:“大王驾到——!”
众朝臣连忙拜伏在地,恭声道:“大王万福!”年青的楚王熊心从殿门走入,穿过群臣形成的长廊,登上王座。
“各位爱卿,”楚王一脸地悲伤之意:“朕昨日惊闻上柱国大将军于广陵前线遇难,我军亦大败而溃,心中不甚哀伤。项大将军一心国,忠直不阿,今日战死,不仅仅是寡人的损失,也是我楚国的损失。天妒英才,可叹啊可叹!”
虽然熊心对项梁把持朝政也比较不满,但是z国人一向有对死者既往不咎的美好传统,所以倒也不介意多多赞美项梁几句!
项羽头扎孝巾,身穿孝服,一脸怆然地出列道:“大王,臣之叔父为国力战而死,已尽人臣之道。叔父无子,但待臣有若亲子,所以臣亦须尽父子孝道。请大王准允臣统领大军,为叔父报仇,为楚国雪耻!”
项羽说得虽然比较隐晦,但其实就是说:我想子承父业,继续掌握兵权!
“这——!”楚王熊心面有难色地看了看宋义,显然不想将军权继续交给项氏一门。毕竟项梁虽然以前也对楚王比较敬重,但实际上却将楚王架得只剩下了个空架子,这样的日子熊心是无论如何不想再过了。
宋义一看楚王为难,赶紧前来救场,出列道:“大王,项少将军孝义可嘉,为项大将军复仇之事肯定要做,但不是现在。因为现在朝中群龙无首,当先推选一名德高望重之人担当上柱国大将军一职,安抚众心,然后整顿兵马,再与秦军决战不迟!”宋义其实就是就是在拐角抹角地说明项羽现在还不够格统帅大军。
“嗯,不错!各位爱卿看何人适合继任上柱国大将军一职?”楚王是赶紧顺坡下驴,一脸正色道。
便有一名朝臣出列道:“大王,项少将军系出名门,自小深受项大将军教诲,无论文韬武略皆是最佳人选,更可子承父职,稳定军心,日后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这是项氏一党的人物,说的话让项羽心下暗喜。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朝臣蹦出来道:“不可,上柱国大将军一职乃是朝廷第一重位,理应由贤者任之,岂可搞父死子承这一套。要知道这朝庭可是国家的,不是他项氏一门的!”这又是宋、桓一党的人物了。
又有项氏一党朝群臣驳斥道:“搞不搞父死子承这一套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项少将军治军严谨、深通兵略,而且武艺超群、勇冠三军,这朝中有何人能比项少将军更适合此职!?”
“当然有!”说话的是桓楚的亲族桓顺:“要想当得上柱国大将军一职,最重要的有两点:第一、威望,无威望则难则众心;第二、兵略,无兵略则难以胜敌;至于武艺勇否,应不在考虑之列,毕竟柱国大将军又用不着做那匹夫之勇。而要论到威望,朝中最高之人当数宋大将军,宋大将军系出名门,乃四朝老臣,德高望重,有谁能与之相比!?要论兵略,宋大将军在先朝更是屡次为将,虽不如项燕大将军那般威震天下,却也是我楚国数十年来威名赫赫的老将,总比某些黄口孺子知兵多吧!所以,臣以为上柱国大将军一职理应由宋大将军继任,而且宋大将军早为下柱国大将军,此时接任项大将军一职,也显得名正言顺、理所当然!”这桓顺将宋义的优点一一列举,还挑衅似地看了看项羽。
项羽大怒,双瞳目倒竖,顿时手按剑柄,有发作之意。范增大慌,连忙目视项羽,摇头示意。项羽强忍愤怒,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桓顺。
而随着桓顺的这一番话抛出来,宋、桓两个名门的子弟、臣属以及见势不好顺风倒的朝臣们纷纷出列,力荐举宋义担当上柱国大将军一职。只可怜原本项梁在时应者云从,现在项梁一死,愿为项氏效死的朝臣只有十之二三,被宋、桓一系的朝臣压得回不过嘴来,一副势弱力孤的模样。
项羽见状心中十分落寞:“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想叔父在时,那时何等的威风!”
楚王熊心见殿中吵得厉害,不仅吵得自己头晕眼花,甚至看看还有动武的架势,连忙挥了挥手道:“各位爱卿,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楚王发话了,众朝臣不好不给面子,只好各自归位,渐渐静了下来。
见殿中安静下来,楚王熊心一脸正色道:“寡人刚才听了各位爱卿所言,大部分人还是支持宋义老将军担当上柱国大将军一职,那么寡人就从善如流,就此任命宋老将军担当上柱国大将军一职!另外,裨将军桓楚则接替宋老将军下柱国大将军一职,这样也显得合理一些!”
“臣,宋义谢大王厚恩!”宋义和桓楚虽然心中欣喜,但面上却是一副恭敬、感激的模样。
项羽见上柱国大将军一职无望,心中十分失落,看了看范增。范增会意,出列道:“大王,既然如今裨将军一职空缺,那么不妨让项少将军担任此职,协助宋大将军和桓大将军处理军务,而且日后也可以有能力为项大将军报仇,请大王允准此孝义之请!”
楚王闻言犹豫了一下,说实话,熊心还是对项梁将他从平民中寻出、立为楚王心存感激的,而且和项羽毕竟名义上还是亲戚,现在项梁一死,也不好太苛刻项羽,否则传扬出去恐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嫌,便想应允。
宋义对熊心何等熟悉,见楚王的神色便知楚王想应了此请,连忙出言道:“大王且慢!上、下柱国大将军两职,虽是我军最高统帅,但平时一般只处理一下大体的军务,不常驻军中,实际常驻军中带兵的却是裨将军,所以一般裨将军一职都选择战功卓著者任之,否则难服众心。现偏将军刘邦勇武过人,战功卓著,不仅破魏豹于陈郡,现在更已攻占魏国全境,俘魏咎、魏豹等人,战功虽不及已故项大将军,却已是朝中之首,所以老臣认为裨将军一职非刘邦担任不可!”
宋、桓一党一听,便知宋义心意:县官不给你项羽,县管也不给你项羽。连忙纷纷出列道:“不错,刘邦将军自出征攻魏以来,屡立大功,却一直未赏,现若不有所表示,恐冷了功臣之心。尤其在此国难之际,更须笼络功臣,所以臣等恭请大王任命刘邦为裨将军!”
一时间,宋、桓一党又将项氏一党的反对声音淹没。
楚王熊心见状,已然知道老师宋义的意思,于是顺水推舟道:“不错,刘邦将军有大功于国,不能不赏,寡人便顺应众臣之意,命刘邦为裨将军,以示赏赐!”“大王圣明!”宋义等感紧拜呼,把此事铁板订钉下来。
项羽脸色更白了,看着宋义众人的目光中也带有一丝杀气,心道:“老贼,你待会要是敢再夺我前将军一职,我非砍了你的狗头不可!”
项伯见状心中悲叹,出列道:“大王,既然朝臣们都认为项羽年少识浅,不足以当重任,但我弟初起义旗、拥立王室,如今更血战而死,大王总不能无动于衷,不示抚恤吧!?如果这样,传扬出去,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大王!”
楚王熊心闻言面色有些苍白,心中也颇有愧疚之意,正欲出言升项梁为前将军时,忽地桓楚出列道:“大王,项大将军过去为国屡立大功,如今更是血战而死,于情于理都应对其宗族厚加抚恤,所以臣以为应进项羽为后将军,以示嘉勉。另外,原留侯彭越投降我楚国在前,后又追随刘邦血战魏国在后,本着降臣优待、功臣厚赏的原则,且彭越亦原为天下初起时的一方诸侯,所以臣意以为应授彭越为前将军,以示王恩!”
“桓大将军所言甚善,臣等附议!”宋、桓一党顿时又附和起来,一副穷追猛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项羽闻言大怒,双瞳目中杀气翻腾,猛地跳将起来,手按剑柄大喝道:“桓楚,昔日我叔父在时,你乖得像一条狗,屁也不敢多放一个!如此见我叔父故去,就以为我项氏好欺吗!?告诉你,我项羽也有杀人之刃!”
一时间,怒目圆睁的项羽双目中散发出强大的杀气和令人胆寒的压力,天生就具有怪异魔力的双瞳目顿时吓得桓楚手脚酸软,惊恐地大叫道:“你、你想干什么!王驾之前,难道你敢杀我不成!?”
项羽怒喝道:“我杀你有若屠鸡屠狗,有何不敢!”说着,亮剑而起,就欲直奔桓楚。桓楚吓得魂不附体,知道项羽勇冠三军,十个自已捆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忙对楚王熊心大叫道:“大王救我!”
范增、项伯见势不好,连忙上前抱住项羽。项伯急道:“羽儿,这是驾前,如何可以鲁莽,怪将武器放下!”范增也低声道:“少将军,此时形势对我不利,还且暂息雷霆之怒,回府后从长计议!”
要说十个范增也抱不住勇若天神的项羽,好在有身高体壮的项伯在此,项伯武艺虽然不强,但亦天生神力,加上项羽也怕伤着项伯和范增,也不敢太过用力,所以一时挣扎不脱。
此时,楚王熊心也早被项羽的冲天杀气吓破苦胆,呆在王座上只是发抖,如何说得出一个字来。宋义武艺平平,见项羽震怒,也是面有惧色,急退后数步,左手按住了腰下剑柄,如果情况有何不对,必拔剑相抗。
“少将军,要以大局为重,火并不得!你看殿外都是宋义、桓楚部下,不能鲁莽啊!”范增老头子死死抱住项羽、苦苦低声相劝。
项羽渐渐冷静一下,冷冷地看了看惊恐的楚王熊心、大将军宋义、桓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大伯,军师,你们放手吧,我不会杀这些人,杀了他们只是污了我的剑!”
项伯见项羽不要挣扎,便慢慢松开了双手,然后累得半死的老头子范增也松开了项羽。“铮!”项羽将长剑归鞘,冷冷地又看了众人一眼,然后一甩身后披风,竟阔步离殿而去。
殿门口,御前军士正想阻拦,项羽怒目一睁:“嗯——!”顿时吓得众楚军浑身发软,乖乖让出一条路来。
看门项羽自顾离去,诸人一时目瞪口呆,都没有想到项羽竟然如此狂傲,根本不将楚王和众臣放在眼里!
见得项羽离去,原本吓得瑟瑟发抖桓楚腰杆立时硬了起来,对楚王熊心道:“大王,项羽御前亮剑,欲弑国家重臣,此乃大逆之罪,请大王降诏罚之!”熊心这时也缓过神来,惊魂未定之下想起适才项羽怒发虬张的模样,不禁有些犹豫:“这……”
范增忙道:“大王,适才右将军不过情急所致,并非冒范大王,还请大王看在右将军年轻气盛,网开一面!”熊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也有些彷徨:“项梁刚死,我若杀其子侄,恐惹天下骂名!何况这项氏虽失大权,项羽手中却犹掌内、外数万重兵、尤其是那楚项精锐更非泛泛之辈,若冲突起来,恐非国家之福!”
楚王熊心正在考虑间,宋义忙道:“大王,臣也认为右将军适才所为的确只是无心之过,乃年青人一时冲动所致。众所周知,右将军一向和桓将军不太和睦,有此冲突却也不足为奇,请大王赦免之。不过,臣也认为,桓将军适才举荐之词也颇为恰当,彭越将军降我在前,立功在后,的确更宜立为前将军,请大王三思!”
桓楚见宋义竟然为项羽说话,不禁有些瞠目,忙低声道:“大将军,你……”宋义见桓楚面色不悦,急忙摇了摇头道:“此事揭过,回去再说!”桓楚只好强忍了下去。
范增、项伯见宋义也为项羽说话,略略一愣,却已明白:“宋义这也是为了大局的平稳,强忍了这口恶气!”
楚王熊心见宋义也为项羽为情,连忙顺坡下驴,强笑道:“大将军所言甚是,寡人亦为年青人,时常有所冲动,右将军所为不足为奇,寡人赦免之!另外,桓将军适才所奏寡人也准了,就命彭越为前将军,项羽则由右将军晋为后将军!各位可有异议!”
“大王圣明!”宋、桓一党赶紧大拍马屁。项伯、范增等见大势已去,只好强忍了心中的委屈,下拜谢恩!
散朝后,随着朝臣的各自归去,项氏一门和宋、桓一党的争斗便正式由暗里转到了明地,一时彭城市井之中传得是沸沸扬扬。百姓们无朋无党,多受项梁平日恩惠,所以多对项羽比较同情,暗中唾骂宋义、桓楚者不知凡几!
而项羽在范增、项伯的劝说下,为了大局的平稳,只好暂时强自忍了这口恶气,但心中的一口怒火却从没有熄灭。原本愤愤不平的桓楚在宋义的劝说下,也以大局为重、暂且隐忍了朝堂上被项羽羞辱之仇。
但是,原本还算稳定的楚国朝庭却自此已经埋下了崩裂的祸根,随时可能爆发震动天下的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