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新秦军稍近些,于11月底的一个傍晚抵达函谷关下,离关墙十五里关扎下营盘,而第二天中午,章邯的‘黑衣军团’也抵达函谷关,在关后密密扎下营来。
一时间,函谷关内外聚集起几近七十万大军,那是一个旌旗蔽日,营盘如麻!
在秦时,从东向西要想攻入关中,只有,千古华山一条道。:必须经过抚奇险而建的函谷关口,再经过另一险关潼关方能进入地势平坦的关中平原。
而现在的潼关与函谷关相比起来,地势的险要程度是差不多的,但是由于秦立国数百年来,函谷关一线一直做为与关东各国做战的第一线,所以函谷关受重视的程度远超过遗关:城墙是函谷的高、规模是函谷的大、兵力也是函谷的多。这就意味着一旦有军队攻破了函谷关,现在的潼关就很难承担起阻挡敌军的重任。
于是,几乎不约而同地,新、旧秦军都将函谷关做为决战的最佳场所。
清晨,寒风呼呼舌起,冬天已经到了,天地间一片萧瑟,函谷关附近的山岗上到处都是一片悲凉的苍黄。
淡淡的雾气中,扶苏率数十名亲卫来到函谷关附近的山头上仔细观察着关内、关后的情况。由于距离较远、视线又不是很好,所以远处的景物有些模糊,但是扶苏还是有些收获的,基本上可以断定:章邯的主力已经到达,而且有不少直接进驻了函谷关,关内的戒备已是大大增强。
扶苏琢磨了一下,心道:“章邯非常注重情报地收集,善于抓住对手的弱点而施以雷霆一击。以求一招宛敌。现在我新秦军布寨严密,守卫森严,章邯无机可乘,很有可能今日会出阵试探,还是早些回去准备!”于是,当即策马转回。
果然,新秦军刚刚进完早餐后不久,便有斥堠飞奔来报:函谷关内敌军有异常调动,可能要出城迎战!扶苏心中大喜,当即也命大军准备。斥堠回去再探。
当太阳完全升起、雾气消散殆尽的时候,斥堠回报:章邯亲率十万‘黑衣军团’出关,正扑向新秦军大营而来。扶苏当即也点起十万百战精锐,以英布、羌隗为大将,出寨应战。
寒冷的冬风下,新、旧两支秦军在函谷关下的旷野里迅速接近,从空中乍看起来,像是两摊巨大的黑色在地面上快速地移动着。只有近看才能看出两军的差异:新、旧秦军本出一源,无论衣服、甲胄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新秦军为了与关中伪朝庭有所区别,命令洛阳和南阳的大型兵工厂为新秦军制造了新式的头盔。并且头盔上有一朵红色地盔缨和白色的镶边,像征着两个意义:为被奸贼害死的始皇带孝,以及发誓会用自己的鲜血捍卫正统。而且帅旗和皇旗也有些匹别。新秦军在旧版上加上红白两色的意边,与头盔像征着同样的意义。
沉重而悠扬的战鼓声越擂越响。两支本出一源的秦军已经近得可以看见对方的面孔。原本一上战场就兴奋得发狂的秦军们,这时根本没有什么兴奋地神色,反而在眉目间有一些悲怆之色。
的确,兄弟相残。有何兴奋可言!?
两军相隔三百余步,几乎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这正好在秦军弩兵的射程极限之外。大家知根知底,几乎都有些会意地眨了眨眼睛。
扶苏对身边地英布和羌隗道:“我去阵中邀章邯出来说几句话。你们二人压住阵脚!”英布一惊,忙道:“陛下,这太危险了,万一敌军不讲信义,万箭齐发,陛下岂不自置于险地!?”
扶苏自信地笑道:“章邯虽然听命于赵高,但也是不得已,他并不是那种暗箭伤人的无耻小人。而且你不是秦人,你不知道秦人心中那颗骄傲地心,他们是不会屑于用暗箭伤人的,否则就算是他们的统帅,也很难再获得他们的尊敬!放心吧!”
说着,扶苏一摧座下白骏,战马长嘶一声,如风般奔到阵中。旧秦军看见风彩依旧地扶苏纵马而来,不禁有一些轻微的骚动,有的人差点忘记现在双方正处于敌对的局面而高声欢迎他们昔日地统帅!但是在军官们的弹压下,军纪严明的‘黑衣军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扶苏看得分明,心中还是有些自豪之感,于是放声大呼道:“大秦的兵士们。还认得你们的统帅扶苏吗?还记得昔年我们并肩征战关东的峥嵘岁月吗?今日联来看望大家啦!军人自古不问政治,只管接受命令作战,你们的立场联表示理解。虽然我们现在已是仇敌,但联仍是希望你们能够奋勇作战,千万不要坠了我秦军不朽的威名,否则联就是赢了也不会感到高兴!”
扶苏知道身前这支旧秦军主要军官的家小都在赵高控制之中,不太可能临阵背反,劝降的话说了也是没有用的,那么就干脆说些鼓励的话反而能够激起‘黑衣军团’广大基层士兵心底深处那种真正的荣誉感,从最基屋的士兵那里瓦解他们抵抗的意志!
果然,随着扶苏的话语,‘黑衣军团’中曾经跟随过扶苏征战的老兵们面上表露出了一种对昔日统帅的崇敬以及不得不与同室操戈的无奈和痛苦。但是,严格的军纪使得‘黑衣军团’仍然保持着一种凄厉的肃穆。
扶苏看得真切,心中是既悲又喜:悲的是就要与昔年的部下展开生死决战,喜的是自己刚才的话还是有些效果的。于是,强打起精神,向‘黑衣军团’阵前扫视了一遍,大呼道:“哪位是章邯将军?请出来答话!”
章邯刚才在扶苏纵马出阵以及阵前问候时,并没有阻止,或许也不想阻止,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不知是不是因为助纣为虐而感到有些无颜面对扶苏。尤其是当章邯看到很多
‘黑衣军团’兵士面孔上地彷徨与无奈时,心中更是一阵不由自主的心痛:“人生无常一场戏,王图霸业终成空!谁能料到昔日强大无比、冠绝古今的秦帝国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呢!?又有谁能想到一向自负、自傲的自己竟会被一个猥琐、阴险的阉贼强迫去做违心之战呢!?哎,天意弄人啊!”
就在章邯自己都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扶苏呼唤自己,稍微犹豫了一下,也自纵马而出,直奔阵中。至于趁机暗箭伤人这样的念头,自负、自傲的章邯根本想都没有想过。而且他也可以猜得到,就算他下令乱箭射向扶苏。最后,能有几支箭射正的也都是未知数。
章邯向扶苏拱了拱手,一时有些无语,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扶苏。说伪帝吧,章邯有些难于出口;称陛下吧,又有通敌卖国之嫌,不禁左右为难。
扶苏何等聪明之人,笑道:“将军直呼‘扶苏’即可,联不会介意!章将军,虽然联知道你的处境。但是还是请你考虑一下: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跟着无能地胡亥和只会耍弄诡计的阉贼赵高最后能有什么下场?”
章邯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道:“多谢……君上好意。章某也是身不由已,恕不能从命!”章邯憋了半天。还是称呼扶苏一声君上。
扶苏有些沉重地道:“联知道让将军抛家别子太过残忍,依将军的仁厚的禀性很难做到。但请将军考虑一下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关中百姓,他们一定期盼着将军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章邯沉默了一下,有些艰难地道:“章邯还是不能从命。谢君上好意!”
扶苏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联也不勉强将军,便各归本阵,用武力解决问题吧!”章邯向扶苏拱了拱手。便径自回阵。扶苏却迟缓了一下,郑重地向对面的‘黑衣军团’全体将士拱了拱手,双目中泪光隐现。这感人的一幕差点让‘黑衣军团’的许多老兵当场哭将出来。
扶苏纵马回阵,对英布道:“英布,你领一万精骑试探性攻击一下,估计章邯方面不会抵挡得很厉害,你也不要逼得太惨,见好就收!”“是,陛下!”英布见扶苏的心情很不好,不敢说什么,便自应命调动一万精骑,大呼一声道:“兄弟们,随我冲!”便自率先杀出。身后,一万新秦军骑兵随即驰出,卷向敌军。但是,这一次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呐喊!
章邯见新秦军阵中杀出一万骑兵来,心中叹了口气,令传旗动处,一万‘黑衣军团’骑兵随之杀出,卷向敌方。同样,旧秦军也是默默无言地埋头冲锋。
这就使得战场上一时显得有些诡异,除了万马奔腾地隆隆蹄声以外,竟似静得没有人烟。
很快,两支骑兵虽然都有些不愿意,但三百步的距离转瞬即逝,还是不可避免的撞击在一起。锋利地青戟略略犹豫了一下,但出于军人的荣誉感,还是默然而悲伦地挥向了昔日地手足。
一时间,战场中青戟飞扬、叮当作响,两军将士杀作了一团。初时,大家还有些束手束脚,但很快便各有伤亡,袍泽的血液也让两军士兵一时忘记了手足之谊,撕杀渐渐惨烈起来。
人喊马嘶之中,不时的有骑士血肉横飞的栽下马来,无主地战马悲鸣着在主人的尸体旁留连而悲泣。
扶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传令,收兵!”“喏!”方拓应了声,皇旗挥动,青铜释立时响了起来,新秦军闻令开始如潮般退却。章邯见到新秦军阵后传来鸣金声,心中明白,也自下令鸣释退兵。
一时间,两军将士迅速脱离接触,各归本阵。随即各留下一小队人马打扫战局,其余部队都在弩手们的护卫下缓缓退回营寨。
新秦军回到帅帐。英布有些郁闷地摘下头盔,他可不是秦人,没有什么顾虑,所以对今天这场仗打得束手束脚、莫名其妙难免有些窝心。其余众将好像一时也有些打不起精神来,毕竟屠戮手足,胜不足喜,败亦不可悲。
张良见帐中气氛有些沉闷,知道怎么回事,阵前的情形斥堠兵都已经跟他说过了,便咳嗽了一声道:“陛下。今日仗打得不太顺利是吗?”扶苏默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张良只好自说自话道:“不知陛下是不是喜欢章邯?”扶苏有些无奈地道:“喜欢有什么用,他地家小都被赵高扣着,他哪里肯降!?”
张良微微一笑道:“其实陛下如果狠下心来,这章邯臣还是有办法让他归降的?”
扶苏闻言精神一振道:“噢,此话何解?”众将也是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张良微微一笑道:“从今日阵前的情况来看,章邯本人还是心存正义之人,并不太愿意与陛下对敌,完全是赵高胁迫所为!也就是说。赵高和章邯之间是同床异梦、互不信任,这就是用离间计最好的机会。赵高生性多疑,又对章邯不太放心。必然中计!如果能诱得赵高杀了章邯家小,那么章邯也就不得不降了!”
扶苏闻言精神一振道:“军师此计甚妙。具体如何实施?”张良笑道:“陛下可在函谷关下严整营寨,并不出战,每日里却经常书信与章邯,只叙友情。不叙军事,中间再间杂几封经过涂抹的草信,时间一常,赵高见章邯与我并无大战。而且私下却有书信往来,必然起疑。此时,章邯会表清白,肯定会将陛下和其所通书信交给赵高。大家猜一下,赵高看到全是常情的书信以及一些欲盖弥彰、遮遮掩掩的草信,会怎么想?”
众人顿时大悟,英布大笑道:“以赵高那阉贼狐疑地禀性,肯定会怀疑章邯对其不满,与我军私通,然后便会以章邯家小为质、催促章邯出战,限时获胜!”扶苏也不禁面露微笑,频频点头。
张良笑道:“是啊,章邯为了保住家小,肯定会竭尽全力寻找战机!可是我们偏偏不让他得逞,只顾固守营垒,决不出战。这样一来,章邯无计可施之下必然焦急不已,肯定会亲统大军直攻我军营寨。届时,陛下单骑出营,只需来一句‘章将军,勿负你我之约,联这里王侯之位已然虚席以待’之类的虚言,然后不要等章邯答话,便自驰马回营。大家想一想,这句话传到赵高耳朵里,赵高这多疑的老狐狸会怎么想?”
羌隗高兴得手舞足蹈地大笑道:“赵高那老狐狸肯定怕得要死,又惊又恨之下,一定会先杀章邯家小,然后派人捉拿章邯回京,并接替其军权!”英布笑眯眯地接口道:“那章邯逼于无奈何之下,除了归降一途,已是无计可施了!”“哈哈哈!军师高明!”众将便是一顿马屁,拍得张良有些飘飘然。
扶苏却有些犹豫道:“军师,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够厚道?”张良闻言正色道:“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只有妇人之仁,谈何得天下!?若能令三十余万旧秦军归降,我等直取关中便是轻而易举,这样避免了多少军人流血、百姓丧命。牺牲一人之家庭,换来千百万人的性命,后世只会赞陛下之英武仁德,又岂会怪陛下不够厚道!?”
扶苏苦笑道:“联是担心即便如此,章邯将军归降了,也是心存芥蒂!”张良闻言也叹了口气道:“陛下,章邯将军乃明理之人,必然知道陛下的苦衷,应该不会对陛下过于怨恨。至于亏欠于他的地方,陛下日后厚加恩泽,多多补偿,也就行了!”
诸将闻言纷纷赞同,这些秦军将领都是关中之人,无不想先陷关中、再取关东。至于章邯家小会如何、如何,这诸将就顾不上了。
扶苏叹了口气道:“事急从权,也就只能这样做了!各位将军,从即日起,坚避营垒,不许出战,勿要给章邯可趁之机!”“喏!”各将哄然应声。
众将正要出帐时,忽然有一红翎信使飞马来报:“报——,李信将军紧急军情!”扶苏急令帐前卫士放入信使。
信使入帐急道:“陛下,李信将军命小将火速回禀陛下:我大军尚未到河东郡城安邑,步叔节便吓破苦胆,火速令人奉印而降,目前李信将军已经兵进安邑,正准备兵进上党,策应蒙恬将军!”
扶苏:“……”
帐内诸将面面相觑之后,也是哄然大笑,大骂孙叔节首尾两端,却又胆小如鼠!
扶苏半晌之后也苦笑道:“算了,算这老小子见机得快,封他个安邑侯吧,以后有机会再收拾他!还有,火速命令姬冰,为蒙恬将军准备的粮草、辎重火速发送,不得迟缓!这两件事都交由军师办吧!”“是!”张良也是一脸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