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颜聚率残兵星夜败逃回邯郸后,原本因郭开莫名之死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邯郸更是人心惶惶,整日里无数的兵士在街道和城墙上往来巡逻不断,甚至在秦兵刚开始围攻城时,便宣布了严格的霄禁!而且更令邯郸士民紧张的是,几乎城中所有的能战男丁都被征发一空,会合原先的五万守城军队攒鸡毛凑掸子似的凑足了十五万人的兵力准备应对秦军的进攻。不过,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兵力究竟能有多大的战斗力就实在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不过,此时跟邯郸城内人心惶惶、度日如年的窘迫情况相比,城外围城的四十万秦军此时却是十分的兴奋。因为秦王赢政的御辇即将抵达邯郸城下,这种御驾亲朕的壮举将原本就士气非常高昂的秦军们更是激励得热血沸腾、几欲效死!
就在王翦、扶苏等人站立在兀自还略带寒意的春风中苦苦等侯的时候,一支庞大的集咸阳虎贲军和卫卒军于一体的庞大军队伴随着激昂的王乐出现在西方的地平线上。扶苏和诸将不禁精神一振,一齐抬头远眺。
前面开道的是三千虎贲军,一色的黑盔黑甲,连旗帜都是黑色,上面绣着斗大的‘秦’字和白龙彩凤的王室图腾。在他们后面是数百名执斧钺的郎中,他们骑着一色的白马,身着黄色饰袍。
秦王政和王后则共乘一部六匹黑马拉的敞篷华盖车随其后,王后手中还抱着两岁的小胡亥,他似乎非常懂事,端坐在王后怀里不动,只用两只灵活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左右看热闹。
秦王及王后车后则是李斯以及护卫将领、大臣的车驾,再后面又是侍中、郎中和虎贲军……整支队伍长得几乎一眼看不到头,远远地望去,简直尤若一般巨大的长蛇般在大地上缓缓地蠕动!
那庞大而威严的军伍很快便越过那短促的距离,来到诸位秦将的身前。那无比的华贵和皇家威严顿时生出一股巍然庞大的气势,令跪立在旁的诸位秦将不禁生出一种深深的敬畏之感。
当秦王的车驾驶到扶苏、王翦等人身前时,庞大的华盖车停了下来。秦王政也微笑着亲自从御辇上跳了下来,身旁持戟郎中立即跟上紧密相随。
“诸位将军快快请起,你们为国血战,屡获大胜,辛苦了!”秦王政和颜悦色地道。
“谢大王!”诸将见秦王十分平和,紧张的气氛顿时去了大半,一时也不禁轻松起来。
而面色刚毅的秦王政看了看比以前黑瘦许多的扶苏,心中不禁微微一痛,眼睛里流露出这位铁血帝王难得一见的温情,慈爱地道:“王儿,你又长高了点,不过有点瘦了,但瘦得好,显得更加的干练和强壮了,也更有男子气了!”
扶苏心中感动道:“父王也有点瘦了,这段时间的战况想必父王也颇为忧心吧?好在儿臣和诸位将军终未负父王厚望,终将邯郸彻底围困!”
秦王政有点欣慰地点了点头,看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微微一笑道:“王老爱卿前面带路,暂且去帅帐议事吧!”“喏!”王翦躬身领命,毕恭毕敬地陪侍在旁,和扶苏一起陪着秦王走向帅帐而去。
当步行的秦王政走进营盘时,浩大的军营沸腾了,无数狂热的秦军将士疯狂地大叫道:“大王万岁!大王万岁!”而深通人和之道的秦王政也顾盼生威地向四周不计其数的秦军将士点头致意,那亲民仁和的形象令秦军们更加的疯狂了,一时间那欢呼万岁的吼声震得大地都似乎在颤抖、白云都似乎在恐惧!
那惊天动地的巨大声浪也不禁让邯郸城头的上赵军们顿时变了脸色,恐惧得几乎双腿都在瑟瑟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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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之上,端坐正中的秦王政又恢复了那帝王的尊贵和威严,沉吟道:“此次对赵作战,有三人居功甚伟。第一便是王老将军,若无老将军坐镇沙场、运筹帷幄,我军不能破赵;其次便是王儿扶苏,若无王儿屡次击败李牧计谋,我大秦也无获胜可能;第三,便是‘秦风’特使齐虹,若无她亲入虎穴、施展离间计促使赵王逼走李牧我秦国也没有获胜的可能。所以这三人寡人要重重加封!”
说着,秦王便率先问王翦道:“王老爱卿所欲何赏?只要说之,寡人无不相从!”王翦微一沉吟,恭敬地道:“老臣平生不爱他物,惟喜钱财,大王只要赏老臣一些钱帛即可!”扶苏闻言目光中精光一闪,心中暗道:“好一个狡猾的老头,他的大将军职位除了封侯外也的确没有什么进赏了,但王翦知老爹疑心甚重,所以这才装出一副贪财的模样以免日后大祸!而估计父王也有些为难,所以才把难题抛给了王翦,这未必不是一个试探!”扶苏心中不禁暗惊官场的诡诈和险恶。
便见秦王大笑道:“即老爱卿喜爱此物,寡人无有不从,来人,赏王老将军万金,缎百匹,并增赐五百户食邑!”“谢大王!”官升不了,钱财有多,谁能不喜,所以王翦也是一脸感谢的谢过了秦王。
而当秦王刚刚当目光转向扶苏时,扶苏连忙出言道:“父王,儿臣身为王长子,一则显贵极矣,二则为国为父王效力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封赏就免了吧!”秦王赢政确实也比较为难,不禁笑了笑道:“王儿有如此孝心寡人甚慰,但有功不封。不是我秦国律法,更不是寡人之风。这样吧,就赏王儿洛阳做为食邑吧!”扶苏心中暗笑:“将来整个天下都是我的,这洛阳却先到手了!”不禁笑道:“多谢父王赏赐!”
秦王笑着看了看齐虹,平和地道:“齐虹,你此次只身潜入赵国,说服郭开铲除李牧,事后又能干净利落地除去郭开灭口,有大功于国。你想要何赏赐,但说无妨!”美丽的佳人闻言袅袅地站了起来,面色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冀地道:“臣下绝无它求,只求大王能够赐臣一个自由之身足矣!”此言一出,不仅诸将愕然,便连秦王也不禁愣了一愣。
但秦王就是秦王,脸色稍变之下便迅速恢复了平静,微微一笑道:“齐虹,你身为我秦国‘秦风’左使,地位高贵,荣华富贵享之不绝,为何有遁世之念?”显然,秦王本人虽然不好女色,但也并不希望手中的这张‘王牌’遁世离去!
便见齐虹幽幽地道:“臣下虽然现在富贵,但毕竟只是一个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现在正当青春年华,若不寻个好依托,待到色衰容驰之时,臣下后半生依靠何人?”说罢,齐虹美丽的俏目禁不住向扶苏微微瞥了一眼。
这一瞥直让扶苏有些心惊肉跳起来:这近月以来,齐虹一直滞留军中,和火凤等人朝夕相处,自然和扶苏也是时常碰面,扶苏的仁德平和、果断严绝以及那谦谦的君子之风都给了齐虹极为深刻的印象。这样的男子在秦未时可谓凤毛麟角、世所罕见,所以齐虹那一双俏目中不禁渐渐对扶苏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意。
以扶苏的身份地位和高贵仁和之风,若能委身这样一位男子自然是齐虹心中十分满意之事。只是,齐虹几乎大了扶苏将近十岁,那么大的年龄差距就像一道巨大的鸿沟一样横在两人中间。虽然,古代并不乏十三四岁就有妻室的贵族,但比较保守的秦国王室对这样的事情还是管理较严的。
在这样复杂的情势之下,心中挣扎不已的齐虹不禁有了遁世之念。而对此心知肚明的扶苏,虽然明知齐虹对自己的好感,而自己对这位绝色佳人也是十分的倾慕,但自己毕竟年纪尚小,若接受此女必然会被自己的声名造成影响,于是也一直比较痛苦的尽量避免和齐虹单独共处,以免发生难以预测的后果!
而秦王看到齐虹有些闪灼的眼神和幽怨的话语,知道齐虹去意已定,想到齐虹对秦国的大功,不禁微一叹息道:“既如此,寡人便允了你的要求!”齐虹大喜,俏脸上浮现出一层绚目的光辉:“多谢大王厚赐!”
秦王颇有些遗憾而不舍道:“你为我大秦立下大功,寡人想为你安排一个很好的依托,你可愿意?”齐虹目光复杂、低头垂思了半晌都没有吭声,这和以前谈笑风生、风资傲人的从容简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秦王对齐虹十分熟悉,顿有所悟:“难道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成?”
正在秦王疑惑时,忽地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王后在秦王耳边悄声道:“政弟,去年行前她尚还一切正常,现在却欲脱离‘秦风’,一定是有了中意的人了。你看她的目光充满情意,很可能她中意的人便在帐中。你不如好事做到底,帮她安排一下!”女人的直觉果然可怕。
秦王政闻言用锐利的眼睛扫了扫帐中诸将,诸将有些莫名其妙的顿时感到了一股威严的压力。秦王政不久将目光定格在王贲、李信和蒙恬的身上,在他看来,诸将中只有这三人是不仅年青有为,而且荣貌、才华也都过得去,齐虹的意中人应该便在此三人之中。
于是,秦王政微一沉思道:“齐虹,你既不应,寡人便当你愿意了!目下帐中便有多位青年英杰,王贲将军、李信将军、蒙毅将军都是才貌双全之选,你中意何人,但说无妨?”此言一出,王贲、李信、蒙毅三人顿时眼睛一亮,若能得到这样绝色的佳人青睐岂非不枉今生?一时都不禁眼巴巴地等侯着齐虹的决断。而其他诸将眼神中也不禁露出羡慕和忌妒的神色。
但却见齐虹低垂着螓首,微一摇头道:“谢大王好意,臣下只想孤身度此残生、终老林下!”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愕然。秦王也立时和王后对视了一眼,知道自己猜错了。有些头痛的秦王微一思索,不禁立时有了主意道:“齐虹,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王后和你一向交好,多日未见,十分想念你,你便暂时和王后一起去后帐歇息吧!”
齐虹美目中流露出一丝喜悦的神色,躬身道:“是,大王!”然后跟随着美丽的王后袅袅的出去了。只留了一帐遗憾不已的大老爷们。
直到数日后,突然传来齐虹解除了‘秦风’左使的身份、改任扶苏凌烟阁侍女总管时,诸将这才知道了齐虹本人的选择:原来她喜欢的竟是少年天资的扶苏公子,不禁大为气沮!
却说送走了齐虹,秦王见诸将都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好笑,问王翦道:“王老将军,目前对邯郸的作战准备进行得如何了?”
王翦显然早有所谋,微微一笑道:“大王,赵人已遣使向燕魏求援,所以不可久攻。欲速破邯郸坚城,一半在外,一半在内,外用秦兵,互相照应,如再加压于城中郭信、郭纵、赵悦等人,令其传言于赵王迁,赵王迁惧,必降,邯郸便不攻自破矣!”秦王大喜,双目中放射出一道森寒的目光,这目光中充满了冲天的杀气和无边的冷漠,那可怖的压力顿时让众将禁不住后背猛地一寒,心中暗惊:“完了,邯郸一破,大王必然要邯郸血流成河,这回不知道是谁要倒霉了!”
对秦王政来说,邯郸既有他童年时和王后的两小无猜、也有和‘中隐老人’虔诚学艺时的美好留恋;但是秦王政也忘不了那些赵国贵族对他和他的母亲的污辱和侮骂。每当秦王政想到幼时在邯郸遭受的耻辱时就不禁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有时候甚至秦王政在睡梦之中也梦到他对那些幼时的敌人进行疯狂的报复。所以,此次秦王政亲临邯郸,一是为了攻灭赵国,二也是为了亲算幼年时的那笔血泪旧帐!
于是,不想有丝毫耽搁的秦王政立即命李斯选精细人选,扮作赵国百姓,混入城中,直接来见城中郭信等奸臣。奉上高官厚禄、奇珍异宝后,郭信等人当即应允出力。于是,郭信等人便来见赵王道:“今韩王对秦已俯首称臣,燕魏自保不暇,岂能发兵救赵。现秦王政亲率大兵前来,即日城破,玉石俱焚,万众遭殃,以臣之愚见,莫如全城归降,还可保住侯王的地位。”郭纵、赵悦等人也一起力劝。
早已心慌神乱的赵王迁此时根本没有了主意,每日里都恶梦连连,唯恐秦军欲城而入惨遭杀害,于是便想听从郭信等人的建议。见赵王迁欲图献降,一旁侍立的公子嘉伏地痛哭道:“先王以社稷宗庙传于大王,怎么能随便就献给别国呢?臣愿和颜聚竭力效死,以保邯郸。万一城破,代郡拥地数百里,尚可为国,以作后图,怎能束手就擒呢?”
赵悦插言道:“邯郸城破,大王即为俘虏,怎么能顾及到代郡呢?公子难道想让大王蒙难不成?”
公子嘉脸面发紫,气冲斗牛,“仓啷”一声拔剑在手,指着郭信等人大骂:“覆国谗臣,尚敢多言!吾必斩之!”说着,气势如虎的便要杀上前来。赵王迁大惊,急起身拦住公子嘉道:“贤弟稍坐,休要动怒!”见赵王阻挡,无可奈何的公子嘉这才罢休,但一旁的郭信、郭纵、赵悦等人却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眼光里也不禁有了一种凶狠的目光。
却说赵王迁回到后宫,郁郁寡欢,唯有饮酒取乐而已。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国事,只想乘着城墙未破之时尽情狂欢,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而郭信、赵悦等人虽欲约会秦兵献城,怎奈忠诚耿直的公子嘉率其宗族宾客、帮助颜聚加意守城,和秦军音信不通;而且城中广有积粟,食之不乏,秦军急切难以攻下,一时也不禁徒呼奈何。
而城外的秦军也是自己有苦自已知,因赵国近年屡遇灾荒,又是两军交战,民人逃之一尽,秦军掠无所得,数十万大军光靠从咸阳远道运送的补给来维持颇为困难。无奈的王翦于是对扶苏、杨端和、韩腾等人道:“我军兵力充足,但粮草暂乏,可暂退五十里外,休兵一时,备齐粮草,再奋力攻城,这样邯郸必破!”扶苏虽然有些不悦,但也知邯郸城高险阔非一时可下,于是也只好同意。于是,扶苏和王翦立即报告秦王政,秦王准之。于是,秦军便后退五十余里安营。
而邯郸城中,赵军因见秦军退去,便放松了警惕,每日都开一次城门。就在此时,郭信、赵悦等人修密书一封,遣心腹送入王翦营中。书中云:“我等久有献城之意,只是一时没有办法。今赵王迁已有降意,奈何公子嘉不从。今秦军可以猛攻南北东三门,让秦王大军,屯于西门。我可说动赵王,寻找机会开城出降。西门破,另三门不可守矣。”
王翦、扶苏接信,心中大喜,火速亲送秦王政。众人商议过后,秦王政便移兵于西门,军中遍树‘秦王’大旗。尔后,王翦和杨端、韩腾三人挥兵猛攻邯郸南北东三门,日夜不停。公子嘉、颜聚见状,急忙调兵遣将,全力据守三门,一时疏忽了对赵王和郭信等人的监控。
而乘此机会,郭信等人秘密进宫,对赵王迁说:“秦不加害韩王,又怎么能加害于大王你呢?如以和氏之璧和邯郸地图出献,秦王必喜,定封大王侯位。”赵王迁早已受够了眼前这种朝不保夕、日夜惶恐的生活,立时应允,早把祖先的尊严和自身的责任抛在了脑后。
于是郭信连忙草就降书。请赵王过目后道:“降书虽写,但公子嘉一定阻止此事。今秦王大营扎在西门,大王如以巡城为名,乘驾到彼,亲自开门献降书,秦王岂不高兴?”赵王迁大喜,便依此计而言,避开公子嘉等人耳目,开西门向秦王献降。秦王大喜,欣然纳之!
是时,公子嘉和颜聚正在东、北、南三门和秦军浴血苦战,突闻赵王降秦,大惊失色,急与颜聚商议后,率城中兵士突围出北门逃返代郡。至代郡后,公子嘉自立为代王,表李牧之功,复其官爵,亲自设祭,以收代人之心,再遣使东与燕和,在上谷驻扎军队,以防秦兵。
而秦军一边派大军镇守邯郸城内残余反抗力量,一边派王翦率二十万大军进抵赵国北部中山,与代郡赵军残部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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