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辈起,便生活在海陵,是个土生土长的海陵人。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王旭对海陵精兵,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十五岁从军,便逢黄巾之乱。王旭随父兄走上战场,曾经历过一场场惨烈的厮杀。黄巾之乱结束后,下郊国灭亡,陶谦随后入主徐州。海陵精兵再次投入战斗,王旭因功成为海陵精兵军侯。可是,陶谦似乎对丹阳兵更感兴趣。
徐州局势稳定之后,陶谦开始大规模征召丹阳兵……而盐渎的废置,更使得海陵精兵失去了原有的用途。
连盐场都没有了,还保护个什么盐路?
海陵精兵也随之陷入尴尬的境地,变得无人问津。
王旭实不忍海陵精兵就此而没落。作为海陵卫的军侯,他必须要担负起海陵精兵的生存。
一开始,王旭带着部下打击盗匪,劫掠盗匪财货。可后来,随着海陵县周遭的盗匪绝迹,海陵精兵的情况,更日益窘迫。于是,在有心人的帮助下,王旭便开始了盗匪的生涯。海陵精兵白昼为兵,入夜为匪……虽说盐渎废置,可是从东海而来的私盐,却并没有断绝。
王旭就是靠着劫掠私盐,而后贩卖与江东,谋取利益。
只是,陶恭祖死了,刘备却来了。
刘备接收了麋堑,东海私盐便随之成为刘备手中一个筹谋粮草兵械的关键所在。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刘备断然不可能曹贼】允许王旭坏了他的好事。一方面刘备更换盐路,东海私盐经由海西县转运之后,从淮阴输送至吁胎,再由肝贻转运淮南江东等地,以避开海陵盗匪的劫掠。
同时,刘备还调集兵马,并与陈佳秘密联系,意图消灭海陵精兵。
好在吕布这时候来了,没等刘备对海陵精兵动手,吕布便先下手夺取了徐州,总算是让王旭躲过一劫。
躺在军帐的床榻上,王旭的心情算不得太好。
海陵卫居于广陵东部,不听调遣,已隐隐自成体系。可这并不代表说海陵卫有多么强大,相反这种独立于整个徐州之外的情况,早晚会给海陵精兵带来灭顶之灾。广陵陈氏蕴含多么巨大的力量?作为土生土长的广陵人,王旭又怎可能不知道。只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被陈登吞并,要么就灭亡!
这是摆在他面前的两条出路。
陈登现在无暇收拾他,并不代表日后不会收拾他。
一俟等陈登腾出手,那么海陵精兵面临的必然是毁灭性打击o可让王旭依附陈登,他又不太愿意。
为朝廷卖命多年,说被抛弃就被曹贼】抛弃。
王旭怕了!
他害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当成弃子,而且,随着海西盐路被海西县控制,使得海陵精兵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差。王旭知道,他必须要做出决断了。是留在海陵县等死?还是另谋出路!可是,这出路究竟在什么地方?
诸如此类的种种烦恼,使得王旭感到不堪重负。
实在不行……老子就真的去做盗匪。
他翻身坐起,自言自语道。
要不然,我带着兄弟们,投奔江东?
只是听说东陵亭那边现在驻扎了一支人马,是从海西过来,极为刻悍。
王旭曾偷偷过去观察了一下,隐隐感觉到那支仅二百人的兵马,恐怕不是海陵精兵可抗衡。
如果他们长久驻扎东陵亭,那海陵精兵也离开故土,另寻出路了……
海西,海西!
王旭轻轻拍了拍额头,自从海西县去年来了县令之后,越发强势起来,已隐隐影响到淮南。
长此以往下去,海陵精兵的生曹贼】存空间,会越来越小啊!
想到这里,王旭叹了口气,准备躺下来。
就在这时候,营帐外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声。平静的兵营里,一下子变得格外嘈杂。
王旭一蹙眉头,不仅怒由心生。
“谁又在闹事?”
他从榻上站起来,迈步向外走去。
可没等他走出军帐的大门,就见几个小校冲进来,神色慌张不已:“军侯,军侯……不好了,有人闯营!”
王旭一怔,旋即勃然大怒,“谁在闯营?”
“不知道!”
小校说:“兄弟们正在准备午饭,就见有人闯进营中,见人就打。翟圃带着人去阻拦,结果没一个回合,便被来人打伤。那些人正往这边冲,请军侯速做决断。”
王旭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也顾不得穿戴盔甲,伸手一把抄起大帐中的长刀,迈步往军帐外冲去。才一冲出大帐,迎面就见一匹战马疾驰而来。马上大将一身锦袍,身披铁甲,掌中一口七尺龙雀大刀。伴随着铁蹄声阵阵,王旭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低弱的铃钻声响。
呵铃!
伴随着铃锁声,战马就到了他跟前。
马上的骑士,挥刀就劈斩过来。王旭根本就来不及躲闪,只好举刀相迎。刀口撞击一处,只听铛的一声响,王旭整个人就好像被拍飞出去一样,手中长刀落地,右手的虎口迸裂,鲜血淋漓。他噔噔噔连退数步,一屁股就坐在大帐门口。而那马上骑士,已飞身从马上飘落。
“你是王旭?”
“你……”
“军侯速走。
两个小校从营帐中出来,一见王旭坐在地上,二话不说,就要保护王旭。
哪知那骑士连理都不理两人,手中大刀会出,挂着风声,砰砰两下便将小校拍翻在地,而后纵身上前,龙雀大刀就搁在了王旭的脖子上。
从刀口上,传来森森寒意,令王旭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所有人,全都住手,否则就怪我看了尔等,军侯”骑士大喝一声,犹如巨雷炸响,在兵营上空回荡不息。
海陵精兵遭遇突袭,经过片刻混乱之后,总算是清醒过来。可就在他们准备反击的时候,却看见王旭已经被人拿下。锦袍骑士气宇轩昂,脸上露出一抹耻笑:“海陵精兵,不过如此。”
“你,究竟是何人?”
王旭惊怒不已,怒声喝道。
此时,十名亲随已到了甘宁身后,把王旭等人包围在中央。
他世还押着一员小将,王旭一眼认出,那小将……赫然正是海陵节从,翟圃。
骑士没有回答,转身向营外看去。
只听大营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一匹白马,悠悠然进入兵营。那战马一看就知道不是常物,神骏异常。而马上端坐一名少年,神情自若。
几个海陵精兵立刻冲过去,想要阻拦。
哪知少年身旁的青年,一抖丈二龙鳞大枪,拨草寻蛇,啪啪两下,便将两个海陵精兵拍翻在地。
“哪个再敢妄动,格杀勿论。”
“新任海陵尉前来,尔等莫不是想要造反吗?”
少年身边的文士,大声喊喝。
蠢蠢欲动的海陵精兵,顿时呆愣住了。
而少年这时候,在四十名亲随的簇拥下,已来到了大帐跟前o只见他跳下马来,不过七尺出头。身体略显单薄,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文雅之气。
“谁是王旭?”
“我就是!”
王旭有点懵了。
他甚至搞不清楚,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却挺清楚来,这少年,莫非就是新任的海陵尉?可海陵尉已有多年未曾设置,派个小孩子来……
而且,如果他是海陵尉,为何要冲击军营?
从理论上来说,这海陵精兵,应该是属于他的部曲啊。
“你就是王旭?”
少年走到王旭跟前,“我是新任海陵尉曹朋,久闻海陵精兵悍勇,不成想……大失所望!尔等算个什么精兵?只需我部下一将,便足以将尔等击溃。现在,所有人给我放下兵器,回到军帐中候命。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胆敢擅出军帐,就以军纪论处,格杀勿论……”
王旭似乎有点明白了。
这海陵尉,是要来一个下马威吗?
“你说你是海陵尉,你就是海陵尉了吗?你……”
翟圃年轻气盛,厉声喝道。
可不等他说完话,就听王旭道:“彦明,住口。”
他看到,少年从身边文士手中,接过了一枚印绶。王旭在海陵呆的时间毕竟长,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海德尉印绶。
曹朋手托印绶,环视营中兵卒。
“怎冻,没有听明白吗?”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甘宁向前迈出一大步来。
龙雀大刀,在阳光下闪烁寒光,令人心惊肉跳。刚才他一路冲进来,并没有杀人,用的是刀背。而现在,他调转刀口,扑棱一声刀口朝外,似乎已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
“十息之内,所有人放下兵器,退回军帐。”
曹朋沉声喝道,迈步向大帐走去。
夏医兰和步莺则紧随其后,五十名精车旋即把大帐包围起来,王旭和翟圃等人,被围困其中。
“海陵军侯王旭,进来。”
曹朋在军帐中喝道。
与此同时,随同曹朋前来的五十名精车,也开始报数。
“一……二……三……”
王旭苦笑一声,抬起手,摆了摆。
那意思是告诉营中兵士,立刻退回军帐。
“军侯,咱们拼了?”
“拼什么拼……和朝廷拼吗?
你没看到东陵亭驻扎了兵马,而且这些人敢过来,必然是有所依持。
我敢说,只要咱们敢动手,这些人就会立刻杀人。营外必有广陵乡勇,到时候咱们势必会遭遇致命打击……别冲动,我先进去,看那海陵尉能说什么。如果他能带给咱们好,听他的命令,又何妨?”
翟圃,点了点头。
王旭站起来,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那军帐外的甘宁。
他有些好奇起来,这曹朋究竟是什么来历?看得出,他这些手下,都是百里挑一的勇武之士,而刚才与他交手的甘宁,更是天下间少有的猛将。一个少年,能有这许多随从并如此骁将,会是何人?
曹朋在军帐中坐下,随手从书案上拿起一卷书。
其实,让甘宁冲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他不清楚这些个海陵精兵,究竟是怎么个状况。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这些人费心思,必须要尽快把海陵精兵掌握在手中,以应付未来局面。仁义,教化?那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曹朋没那个时间。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武力震慑。手里有甘宁这样的人物,曹朋又有何惧?那可是能带一百人,闯张辽军营的猛将。曹朋可不害怕海陵精兵能困住甘宁……
在他眼中,海陵精兵还算不得精兵。
什么是精兵?
义阳武车那样的,才算是精兵。
王旭没有魏延的勇武,也注定了这支人马,没有魂魄。
多年来,他固然是苦心维持海陵精兵,功不可没。但也正是这维持,使得海陵精兵锐气全无。
如果换做是曹朋,早就带着海陵精兵当强盗去了。
谁又有那种耐性,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步莺看起来对海陵精兵是有过一番研究,所以对海陵精兵的状况,也比较了解。王旭有治兵之能,却无大将之风,且有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这就是步莺对王旭的评价。
“你好读书?”
曹朋头也不抬,问道。
王旭本来已做好准备,和曹朋说较一番。
哪知道,曹朋根本就不看他,让他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受。
“只是读过两本。“曹朋一笑,把手中的竹简放下,“司马法,兵之本。你既然喜欢司马法,当知这贵贱伦经之说。”
王旭不禁犹豫了!
贵贱伦经,出自司马法天子之法。
他原本想和曹朋讨价还价,哪知道曹朋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一上来,便提及贵贱伦经,使得王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为海陵尉,尔为军侯。换句话说,你是我的部曲你读了这么久的司马法,难道不知道见了上官,当行以军市u”
曹朋说着,抬起头凝视王旭。
“我已表明身份,你当如何?”
“末将王……拜见大人。”
这少年端的厉害,一上来便分出地位的高低,迫使王旭低头。
王旭也明白,他这头一低,恐怕就再也没有资格,和曹朋继续叫板,谈判……除非,他想谋反。
曹朋并没有搀扶,也没有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
“王旭,海陵卫这些年的遭遇,我也听人说了。我知道,你们受苦了!”
这一句话,就令王旭心中一颤,抵触的情绪也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可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为所欲为,也不能成为你们不听朝廷调遣的理由。”
曹朋声音,陡然严厉,“王旭,过去数年间,你们伙同盗匪,劫掠商户,并与东海盐枭勾结,只是淮南盐市混乱。海陵卫成立之初,所肩负是何等使命……不过,这都过去了,本官可既往不咎。
从即日起,海陵精兵要恢复i练。
我知你有练兵之能,所以依旧使你为军侯。一应辐重军械粮饷,你无需担心,我自会设法解决。
三个月内,我希望海陵精兵能焕然一新,而不是靠着十几个人,就能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我……”
“我会任甘宁为别部司马,留守兵营。如果三个月内,你不能练好兵马,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王旭被曹朋训斥的面红耳赤,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好了,你现在可以退下。告诉你手下那些乌合之众,让他们老实一点。如果想招惹是非,那本官绝不会心慈手软……自即日起,营中粮饷会恢复供应。哲理没有你的事了,下去吧。”
王旭昏沉沉,从军帐中退出,脑袋里犹自是一锅粥。
而步莺在王旭走出去之后,不免有些紧张的问道:“公子,刚才对这王旭,是否有些严厉?”
“散漫惯了的人,若不以严厉待之,恐难知到害。
子山先生,我刚才如果有半点软弱,那家伙就一定会蹬鼻子上脸。
有的人,可以礼待之,有的人却不可以。我不需要他们对我归附,我只需要他们听从我的命令,其余的并不重要。
给我的时间,不多啊!”
曹朋说罢,长叹一声。
面步莺也闭上了嘴巴,仔细的思忖曹朋方才那一番言语。
是啊,留给公子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如今马上就到暮夏,曹操随时都有可能征伐徐州。
那时候,曹朋随时都有可能上前线。
用仁义道德教化这些散兵游勇,倒不如直接威慑来得有用。
礼贤下士,也要看环境,分情况。如今这种状况下,明显不是礼贤下士的时候。王旭是否会归附,不重要。重要狗是,他必须练出一批好兵,一批能在战场中搏杀,能建立功业的好兵。
只要是有了奔头,这些海陵精兵自然就会归附。
步鹜点点头,赞赏道:“公子所言,极是!”
“好了,我们准备进城。”
曹朋收起印绶,将甘宁唤来。
五十名精车,尽数交付甘宁指挥,并命甘宁留守兵营。
王旭会怎么想?
曹朋没有那个功夫去理会。
他若聪明,自会效劳;若不聪明,曹朋也不会介意,用他的人头立威。东陵亭尚有郝昭善于练兵,甘宁更是一等一的大将。包括夏侯兰在内,也曾为屯将,曹朋说实话,并不缺人。
他现在,缺的只是时间!
纵马从兵营中出来,曹朋在步莺和夏侯兰的陪同下,直奔海陵县城。
自古以来,恩威并施。
如今“威,有了,那‘恩,有自何处来?
立马于海陵县城外,曹朋目视海陵县那残破的城墙,眼睛不自觉的,眯成了一条线……
建安三年七月,豫州大丰收。
推行屯田兰年之久,终使得仓唐富庶。袁绍派遣使者向曹操借粮,却被曹操严词拒绝。
许多人都不禁为之担心,但曹操却丝毫不惧。
“本初多疑。我如果借给他粮草,他会认为我别有居心;而我这样强硬拒绝,他反而会放心。”
曹操坐在花园中,笑呵呵的对曹不解释。
年仅十一岁的曹不,颇有些少年老成之像。只不过,他对于曹操的这个解释,显然无法理解。可是他知道,不能够询问曹操。因为有些事情,若说得太过清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曹操端起酒,抬起头,向湛蓝的天空看去。
但见白云悠悠,变幻莫测……
曹操蓦地笑了,举杯向苍穹遥遥举杯:是时候,对那头唬虎动手了!(未完待续